等董市掾一行人走了,王志立刻问刘长琉道:“刘管事,那茶明明是四百斤,为何只说三百斤?”
“这事你不知道?”刘长琉奇怪道。
王志摇了摇头。“我第一次独自做事,不知。”
“哦,少报斤两,不是能少缴估税嘛。不过你别误会,少缴的钱落不到我们口袋里,刚才那篮子里是两贯钱,是让旗亭里那些人分的。这是早就定下的规矩了,货物交易四份只报三份,少缴的钱悄悄给市吏。”
“原来如此。”王志心中感慨。张口就吞没四分之一,可真是明目张胆了!
“郎君,除去刚才的估税,该付你的钱是一百九十四贯。你看,可有错漏?”
“没错。能换成金银吗?”
“店里只有银子,郎君要换多少?”
“一百五十贯。”
“郎君稍等。”
过了不久,店伙计就端着一盘子银饼过来了,这些银饼大小不一,有的一斤,有的一两。
“如今的银价是一两银等同二千七百文。一百五十贯,那就是银五十五两多一些,多的不好分,就折算成铜钱了?”[5]
“好。”王志依然点头。
银子作为货币还是南朝以来的事,原因是金子不够用,只能用银子补充,多数是大宗交易才用到。而且这会的银价很高,金银比价大概是一比五。
收好银子,把铜钱也带上,王志两人就匆匆离开了。
两人才刚出市场,正要往长干里去,张选突然悄悄拍了拍王志的胳膊,小声道:“郎君,后边有人跟着。”
“嗯?确定?”王志惊讶道。
“在市肆时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知道是什么人吗?有几个?”
“大概两人,看不出来路。”
“能捉住吗?”
“不知道。可以试一试。”
话落,王志放慢了速度,接着拐向了一旁的巷子。
没想到的是,他们不熟悉路,拐的这是个死胡同。等了一会,没有人跟上来。
等再出巷子,跟着他们的人也找不到了。
王志心中有些不安,但又毫无办法,只得作罢。
就在王志他们重新出发后,两个汉子从不远处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
“果然如董市掾所说,这两人必定有问题。”一边跟上去,其中一人兴奋的道。
“这事要报官吗?”一旁的年轻跟班道。
“董市掾已经去联络张县尉了,只要确定贼人位置,立刻带人去捉。这次可是大肥差!这些贼人只这次就赚了两百贯,手里绝不止这个数。到时候拿到钱,都有份。”
“这赃钱也能分?”
“什么赃钱!捉到人又不送去县衙,随便找个僻静地方拷问就成,拿到钱就把人发卖到城外,谁知道?”
“这样也成么……”
“少废话,跟紧点。”
只跟了没多久,王志他们就在长干里一处普通街巷停下了。盯梢的两人有些意外,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藏贼的啊?
不过,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王志拿走的那些钱可是真的,只要人在这,钱也在这,那就没问题。
年长那市吏继续盯着,只让跟班回去报信。
另一边,王志他们正要赶车从侧门到旅舍里,冯二羊却突然闻声奔了过来。
“郎君!快来看看吧,有人找你。”
“嗯?”王志愣了一下,“谁找我?”
“我怎知道,你快来吧!”
说着,冯二羊就拉着王志往店里去。
王志手里还提着一大袋银饼,也顾不得藏,只得让张选把车赶到后院。
“到底谁找我?我这连口茶都没喝呢……”
王志被拉着走,口中说着,心里却还在担心手里提的钱。这可是一百多贯!放在后世,那就是几百万在手里,心里能平静就怪了。
到了门口,王志的耐心耗尽,不耐烦道:“到底谁找我?连名字也不知么……”
“我找你!”
厅堂里传出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王志忙抬头看去,立刻愣住了。
面前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一身朴素麻衣,当堂站着,满脸的笑意。“现在,我该喊你齐志呢,还是王志?”
这人竟是沈浚!
他怎么找到这的?
王志一时心思百般纠结,不知说什么好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把钱放地上,拱了拱手道:“小子姓王,名志。我该喊你沈叔父?”
“我比你父亲大一岁,你该喊我伯父!我且问你,你当时应该猜到我跟你父亲相识,为何要骗我?”沈浚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沈伯父!”王志再次行礼,苦笑道:“当时也是无奈之举,不敢相认啊。伯父又如何找到这的?”
“这是建康,我找一个人还不容易么?”沈浚捋着胡须笑道。“怎么,你父亲终究是耐不住寂寞,也来建康了吗?他在哪?”
王志却脸色一变,叹气道:“不瞒沈伯父,我父亲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什么?”
沈浚一时愣在当场。失声道:“怎么可能!他还未到不惑之年,怎么可能?”
“我母亲去世不久,父亲心中苦闷,没多久也跟着去了。”王志低声道。
沈浚吸了口气,扶着桌几慢慢坐下,接着就是久久的沉默。
好一会,他才长叹一声,说道:“世事难料啊!一别十六载,竟再无相见之时了。”
沈浚在那感慨,王志也提着一袋银子,在一旁坐下。
店里人倒不少,陈细眼他们几个也在,沈浚旁边站着一个青年,似乎是车夫一类的人物。
沈浚未穿官服,打扮也平常,但坐在这还是有些格格不入,实在是气场太大了。冯二羊几人远远的坐在角落,话也不敢说,只是看着发愣。
这时,张选突然从后院来了,口中说道:“郎君,车停后院了,车上的东西怎么办……”
不过,他很快发觉到了气氛不对,看看王志,又看看沈浚,再看看冯二羊几人,有些懵了。
冯二羊连忙站起来,去把张选拉到一边,附耳嘀咕了几句。
王志跟沈浚坐在一桌,接着又聊起了别的事。
“我听他们说,你兄长去了五馆?”沈浚皱眉道。
“……是。”王志点了点头,有心无奈。刚才冯二羊他们怕是把底细全抖出来了。
接着说道:“我们到建康就去找了王褒帮忙,想去国子学,可他不答应。我兄长又不想继续等,无奈之下,只得去五馆了。”
“王规还是不错的,可惜,儿子反倒不如了!”沈浚无奈道。又说道:“既然族人不容你兄弟,为何不去找我?我跟你父亲不算至交也差不多少,总不至让你去市肆啊?”
王志摊了摊手,苦笑道:“我们兄弟对建康一无所知,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哪还知道父亲的好友都有谁。”
“唉,说的也是。”
就在两人在店中畅谈时,店外街道,董市掾也带人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