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王志都来往在各个渡口打听，直到黄昏才回去。

　　“啊呀，郎君，你可回来了。“

　　王志路过旅舍时，正在店门口吃瓜的冯二羊忙站起来挥了挥手。

　　“有狗奴消息了？”王志说道。

　　“没，不是他。“冯二羊把吃剩的瓜扔到一边，说道：“今日有人去市肆找你了。你猜是哪个？”

　　“谁？”

　　“上次那个北边来的大个子啊！叫张什么来着……”

　　“张选？”

　　“对，对！就是他。这会正在后院睡觉呢。”

　　王志一路走到后院，却看到张选正拿着木条，朝不远处的瓦罐投掷。瓦罐里已经中了两根，第三个出手，又稳稳的中了。

　　“你不是从军去了吗？怎的有空闲来找我？“王志笑道。

　　张选转过身来，面色尴尬，拱手道：“让郎君笑话了。我当初确实去了台坊，可……总之是未能得愿。在城中辗转了些日子，还是没有门路，只能来找郎君了。此事，实在是让人羞惭！”[1]

　　王志摆了摆手，高兴的道：“建康是奢华轻浮之地，张壮士这样的直爽人自然是不适应的。”

　　挥手扫了扫，说道：“不说这些恼人事了，你且稍等，我回家跟我阿兄说一声，再来这跟你畅谈。”

　　“好！”看王志的热情不像作假，张选也跟着振奋起了精神。

　　托冯二羊去买了酒菜，王志回家说了一声，很快又折了回来。

　　门外的天色昏沉，王志跟张选坐在前厅角落，酒菜已摆好了。

　　王志把酒壶推到张选面前，说道：“听说北人善饮，这一壶黍米酎是本地烈酒，专程为你买的。我年纪小，就以茶代酒了。”

　　“好说，好说。”张选豪爽的笑了一声，提着酒壶咕嘟咕嘟倒了一满碗。

　　“既然投军不顺，那不去就是。以后可有打算？”王志也倒了杯茶，举起来。

　　张选脸上的豪气转眼瘪成了苦笑，摇头道：“哪里还有打算！”

　　端起碗跟王志的茶杯碰了一下，他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碗，这才咧嘴哈了一声。

　　“我现在是北方回不得，南边也难留，难呐！”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在这留下吧！”王志说道。

　　“唉，我只有这一身的厮杀本事，离了军中还能做什么呢。”张选只是摇头，端着酒碗又豪饮一口。

　　“能做的多了。”王志拿筷子在桌上磕了磕，说道：“我正要做个大买卖，你若愿意，可以算你一份。”

　　“大买卖，什么大买卖？”看着对面满脸稚气的少年，张选突然有些好笑。

　　“等明日吧，到时候你自然知晓。”王志满不在意的道。

　　放下酒碗茶杯，两人话少了许多，只顾提着筷子吃饭。

　　“还未请教，郎君家里还有什么人，是做什么的？”吃到一半，张选突然漫不经心的说道。

　　王志抬头瞥了他一眼，说道：“家中还有一个兄长，他如今在五馆进学。”

　　“五馆？五馆是什么？”

　　“是大梁官学。大多是寒门子弟，学生通过射策考试即可为官吏。”

　　“哦？”张选眼前一亮，放下筷子，说道：“我之前就觉得郎君不像商贾，原来是读书人家。”

　　王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还是要说一声。我家情况特别，许多事外人不知晓，我也不能说。以后你若知晓了，还请体谅。”

　　张选茫然的点点头，看着对面的王志，越发觉得奇怪了。

　　第二天，王志早早的来到了旅舍，走到后院，朝正举着磨盘晨练的张选挥了挥手。

　　“你带的有兵器吗？“王志说道。

　　嘭！

　　张选把磨盘撂到地上，抹了把汗，说道：“有！只有一张弓，没有箭。还有一把短刀。”

　　“没有长兵器？”

　　“南下时带了把长刀，但半路卖掉做盘缠了。”张选无奈道。

　　“罢了。”王志说道：“你的武艺如何？能打几个？”

　　“这要看对方是谁，拿的什么兵刃了。”张选拾起地上的薄衫，拍打了尘土，说道：“若是寻常地痞，只练过几天拳脚，都不拿兵器，我能打杀十几个。若拿了长刀，我夺过来兵器，对上三五个不在话下。若是武艺精湛的，那就不好说了。不过若有弓箭在手，有多少箭就能杀多少人。你要杀谁？”

　　王志摆了摆手：“不杀谁！建康的治安不大好，我一个人带着钱不安全，需要护卫。”

　　“你要做什么？”张选奇怪道。

　　“跟你说了，是大买卖。你就跟着我充作护卫，一日工钱两百文，如何？”

　　“郎君信任我，我自然竭尽全力。”张选点了点头。

　　走到前厅堂，王志朝正吃早饭的冯二羊道：“瘦羊，你的车借我用一下，一日付你五十文。”

　　冯二羊忙说道：“郎君若要用，尽管去拉就是，休要提钱字。“

　　“那好。我很快就回来，应该赶得上开市！”

　　“郎君要做什么买卖了吗？”冯二羊好奇道。

　　“确是好大的买卖。”王志大笑道。

　　回家去取了钱，王志赶着车，载着张选匆匆离开了。

　　……

　　五城渡，顾名思义，这是秦淮河上的一处渡口。

　　这里离长干里有十多里，王志赶着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江左地区水系发达，舟船是核心交通方式。而秦淮河是建康城水系的核心，五城渡就坐落在秦淮河进入建康后的门户。

　　当然了，这里也是货物从水路进入建康的要道之一。

　　建康以南地区来的商船，这里就是中转站，其热闹可想而知。

　　一眼望去，河道堆满了商船，竟看不到边缘。岸上也停满了车，商贾们沿着河岸依次打量着各只船，不时停下查验货物，讨价还价。

　　当然，有市场之地必然就有市吏。停泊的码头不远，一座旗亭形制的高台前，商船的船东正依次等候缴纳桁渡税。

　　这完全就是一个大型批发市场了。

　　太阳已经升高，气温直线上升，拉车的牛步伐笨重，车上的王志他们也晒的汗流浃背。

　　“这位郎君！”王志下车拦住了一个商贾。“运送茶叶的商船在哪？”

　　“那！”那商贾抬手往一处河边柳林一指。

　　“多谢！”

　　王志要买茶叶。

　　他昨日听说长江水道难以通过后，立刻就意识到了巨大的商机。南朝有四大产茶区，巴蜀、荆湘、江左、岭南。其中巴蜀根荆湘又是最核心的产地。

　　现在水路不通，一下断了两个产区，岭南离得远，仅凭一个江左的产量根本不够。不出意料，茶价很快就要大涨。而水路不通的消息是昨日才传到建康，五城渡这里的货商则是今早刚从南边来，很可能还未得知消息。[1]

　　这就是机会！趁着茶价涨起来之前，赶快买一批。

　　前边路太窄，车子过不去，王志就让张选把车停到一边，他快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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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考资料：

　　[1]【魏晋南北朝时期茶叶消费与生产】节选：“至南朝萧梁时茶叶成为人们日常生活所必需的八种消费品之一，八种必需品即米、酒、瓜、笋、萺、脯、缶瓦、茗，且“茗同食缺”一样重要。”

　　文中还将产茶区分作四大部分：巴蜀、荆州、江南、岭南。其中巴蜀是原产地，最早，规模也最大。茶叶在南朝已经很普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