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转,太阳慢慢的往西方倾斜,烤了一天的空气中满是焦躁的味道。
王志身上的薄衫经过多次汗透又蒸干,盐分堆积在衣服上结了大片的白色痕迹。
今日的生意比昨天还要好一些。大概是因为换了奖品,更多人愿意尝试。
罢市前一算账,除了分冯二羊的部分,王志自己净赚了一千三百多文。
罢市鼓响起,街上如退潮般迅速冷清下来。各家店铺都在关门,罢市后是不准在市场留宿的。[1]
“二郎,你们新搬了宅子,可还有要采买的东西?我在这熟的很,多少能帮一些忙。”回去的路上,冯二羊赶着车说道。
“现在倒是不缺。若有要买的,我再说吧。”王志懒洋洋的斜倚着车帮,说道。
前边的陈细眼突然扭脸说道:“我听瘦羊说,你阿兄要去五馆进学么?”
王志点了点头。“昨天我陪着我阿兄去的五馆,他已经拜在了张博士门下。“
“怪不得,你阿兄对人那般冷漠,想来是出仕做官的料子了。”陈细眼嘟囔道。
冯二羊脱下脚上的布鞋,狠狠砸了过去,正中陈细眼背上,骂道:“你这憨货,怎的恁小心眼?芝麻大的小事记这么久!“
“冯二羊!”陈细眼揉了揉背,恼火的道:“我就说说罢了,哪里小心眼了?”
“管好你那张烂嘴。……把我的鞋子扔回来。”
“想得好事!自己来拿。”陈细眼啐了一口,转向前边。
王志满心的无奈,只得劝了几句,陈细眼才总算把冯二羊的鞋子扔了回来。
不知不觉,他们就到了旅店所在的街口。
车子正要转弯,迎面走来了几个一瘸一拐的无赖子,专挑路中央走。
路被占着,陈细眼只得扯着缰绳停下了车,后边各车跟着停下。
“呸,哪来的孬狗,敢挡你阿爷的路。”一个无赖子朝陈细眼的车子吐了一口。
陈细眼扭脸到另一边,装作没看到,但能清楚的看到他涨红的半边脸。这些无赖子不好惹,惹上了这买卖就别想做了。
几个无赖子骂骂咧咧的走远了,陈细眼挥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几辆车子继续出发。
“那几人什么来路?好生猖狂。”王志好奇的道。
“附近的无赖子,专好欺负外乡人,沾上了就是麻烦。”冯二羊低声道。
“官府就不管?”
“管?管个屁!”
路上人不多,街也不长,车子刚提起了速度,前边就要到了。
不过……
“怎么了?”王志站起来,踮着脚往前看去。
旅店门口已经聚了五六层人,还有更多人在聚过去。
等离的近了,骂声,隐约的砰砰击打声,围观人群的劝说声一齐奏响,真真是梦回童年。
是店家在揍狗奴,赶牛的鞭子,照着狗奴满是红肿痕迹的背上抽打着。
“知不知错?说!“
“不知!“
啪!鞭子抽到了狗奴光着的背上,又增了一道血痕。
“知不知错?说啊!“店老板口中带着吐沫星子,咬牙切齿。
“不知!“狗奴的呼气声如同疯牛。
“许驼子,别打了。”旁边有人劝道。“狗奴,跟你阿父认个错啊。瞧瞧,这都打成什么样了!”
啪!又是一鞭子抽了下去,在狗奴背上增了一道叉号。
一个是真下得去手,一个是真扛得住疼。
偏偏又这么多人看着,许驼子要维护父亲的威严,狗奴则要争一口少年意气,父子俩陷入了恶性循环。而旁人只劝说,却没一个来拉的,热闹倒是看得起劲。
王志跳下车,凑到人群中,问旁边一个中年人道:“这是怎么了?”
“跟人打架了呗,狗奴!这小子真是个倔种。”中年人说道。
“跟谁打的?”王志左右看看,也没看到另一方。
“早跑了,是附近几个无赖子。这狗奴也是,招惹那些人干嘛。”
“打架而已,许驼子打狗奴干嘛?”
“店被砸了!许驼子心疼的眼都红了,不打他打谁?”
许驼子还在一下一下的打,狗奴一声不吭,显然是打算抵抗到底。
才一会功夫,狗奴背上已经一片溃烂,意识都快模糊了。王志实在看不过眼,拨开人群,扯住了许驼子又要挥下的胳膊。
许驼子扭过脸,满脸的汗,满眼的血丝。
“别打了,再打人都要打坏了。”王志说道。
许驼子树皮般的脸颊颤动着,眼中的怒色散去,手垂了下来。
“打啊?怎么不打了!?”狗奴抬起头,迷迷糊糊的喊道。
“闭嘴吧你。”王志弯腰猛地把狗奴的衣服扯下来,盖住后背。
把狗奴扯起来,一手又攥着许驼子胳膊,王志推搡着父子俩往店里去。
“都别看了,看什么看,回去了!”跟来的冯二羊连忙驱散围观的众人。
到了店里,果然是一片狼藉,断裂的胡床,窗户的大洞,显示着之前打斗的激烈。
父子俩一个坐这边,一个坐那边,闷着不说话。
眼看天色已晚,王志又急着回去,只好让冯二羊他们留心着点,他就提着篮子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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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六朝商业发展述论】《晋书》节选:“坐垆肆者,皆不得宿肆上。”不过也有例外,有的地方“市”扩展太快(更可能是官吏懒政),来不及设围。就会出现“小屋临路,与列肆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