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翁,名叫秀真。本是北汉人。记得那一年,北汉发生了百年不遇的旱灾,老百姓的庄稼收成不好,许多人为了活命,纷纷逃离自己的家园。
我跟随家人,也不例外。我们一路乞讨,四海为家。我娘经不住风餐露宿,一路颠沛,便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撒手人寰。我跟父亲流落到这里,为了结束四海为家的生活,在村里媒婆的撮合下,我便嫁给了穷苦人家王乾坤。结婚后,我俩恩恩爱爱,虽然生活苦了点,但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这期间,我先后生育了两个儿子。大的叫王超群,小的叫王超英。大儿子出生一年多,不慎被人偷走了,至今不知是死是活;小儿子的降临,遇到了家庭前所未有的困难,送给了北汉一户姓慕容的大户人家。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可是残疾人,得了“唐氏综合症”,生活无法自理。
没有办法,人是我生的,好歹也是一条命。我两口子对他不离不弃,含辛茹苦,把他抚养了几十年。不幸的是,就在前年,我老头子也撒手人寰,留下我这个老太婆和傻儿子相依为命。
这时,我才意识到,如果哪一天我也走了,这个傻儿子怎么办?饿死是肯定的。我想,倒不如先让他死在我的前头,即使我死了,也死的无牵无挂。于是,便狠心的把他毒死。
傻儿子死了,望着他直挺挺的躺着,我良心发现。虎毒还不食子哩!我怎么下得了这个手。于是,我便到县衙门投案自首。可是,县老爷考虑到此案的特殊性,非但没有定我的罪,反而放我回来,料理后事,让我好好活下去。
康福静静地听着。此时,他忍不住插话说:“照大娘这么说,您刚才在山上哭的是您的傻儿子?是不是刚刚收埋?”
“不是。今天是头七。”
“哦!原来是这样。如今大娘孤苦零仃一个人,以后怎么生活?”
“有地可种,饿不死人。”翁老太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又说:“我们顾着说话,你急着赶路,应该还没有吃饭吧!”
“是还没有吃饭。不过,晚辈行囊中备有干粮。”康福指了指放在地上的行包。
翁老太站起身来,说:“干粮留着路上吃。我这就做饭去。”
“那好吧!太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我也还没有吃晚饭。”翁老太说着,走进简陋的厨房。
约摸一柱香工夫,翁老太端出了蒸好的红薯,和一碗小米粥。说:“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粗茶淡饭,将就用些。”
“这年头,有粗茶淡饭就不错了。”
“是啊!如今天下乱得很,各地都在打仗,苦了天下老百姓。何时才有一个太平日子呀!”翁老太说着,摇了摇头,眼神里却充满了期待。
“您的大儿子被人偷抱走了,我的大儿子,却是被我老娘丢在村头,给别人捡了。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同样的不幸。”想到自己的儿子也不知死活,康福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地说。
于是,他便简单地说了事情的过程。
翁老太专注地听着,眼神里充满着喟叹和同情。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儿子被你娘无奈地丢弃村头,假如还在这个世上,你凭什么去找他?”
“听我娘说,孩子的左眼角有一颗痣。当时只是婴儿不明显,随着年龄的长大,黑痣会显露得更清楚。”
“如今该有几岁了?”
“屈指算来,已经有十五岁了。”
“哦,”翁老太又想到了什么,脸上写满了惊讶,又说:“听我这里的一个村民讲,十几年前,他从北汉的军队里逃了回来,路过一个村子时,发现路边有一个婴儿,看样子是刚出生不久的。他知道是有人故意遗弃的,他看着那婴儿长得白白净净,真惹人喜欢。他左顾右看,发现没有人。心想,是谁那么狠心,不怕被虎狼叼走吗?如果被虎狼叼走,倒不如当个好心人,把他养大,也是功德无量的一件事。”
“哦,有这等事?”康福甚是惊讶,此时的心情无异于发现新大陆,“他有没有说这个村子叫什么?”
“他没有说,”翁老太摇了摇头,“凑巧的是,那个男孩的左眉角,也有一颗痣。”翁老太望一眼康福说。
听翁老太这么一说,康福非常高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心想,难道他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儿子吗?如果真是我儿子,那我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迫不及待地说:“那户人家住在哪里?晚辈想去见见他。”
翁老太摇了摇头,叹息地说:“只可惜,两年前,他举家搬离了村子,到魏州去了。”
“大娘!告诉我,那个好心人叫什么名字,晚辈想到魏州找他。”只要有一点孩子的信息,康福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那个人叫王贵,收养的儿子叫王弘扬,听说就住在魏州城里。”
“谢谢大娘给我提供这个信息。如果王弘扬真是晚辈的儿子,我们一定会来感谢您的。”
康福觉得很意外,自己到处打听儿子的下落,无意间,竟有儿子的信息,只要亲自到魏州打听一下,便可证实。
回到家里,康福满面春风,在何翠花的印象中,他几年没有这样高兴过。她甚是不解,便半开玩笑地说:“夫君为何如此高兴?不会是路上捡到金子吧!”
“比捡到金子还高兴。”接着,他便神秘地对妻子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好了:我们的儿子有下落了。我已经打听到了,就住在魏州城。”
“真的!”何翠花高兴得跳了起来,激动地拥抱老公,眼眶里噙着激动的泪水,“赶快说说,你是怎么探听到这个消息的。”
康福故意卖关子,说:“刚进门,一口水总该让我先喝吧!”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水,便把在王家坳偶遇翁老太,以及从她的口中知道王弘扬的大抵身世,和自己的儿子相符等情节跟老婆说了,并决定亲自去魏州一趟,看个究竟。但愿这个王弘扬,真是我们丢失十几年的儿子。
“如果王弘扬真是我们的儿子,他会认你吗?”何翠花担心地问。
“只要能知道儿子还活在这个世上,并且过得很好,认不认我这个爹,已经不重要了。再说,他生活好好的,我们没必要去打搅他。我只要能看他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夫君说的也是,人家抚养他十几年,也不容易。我们不能太自私,孩子要认我们,当然再好不过了;如果不认我们,我们也不能怪他。”
康福点了点头,认可妻子的说法。
两个孩子听说自己的哥哥有下落,也非常高兴。
何翠花也许有些等不住了,用试探的口吻说:“夫君何时动身去魏州?”
“回来住几天,就起程前往。此去魏州,路途遥远,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
也许是兴奋的缘故,何翠花几夜没合眼。她的身体本就虚弱,此后便一病不起。康福不敢离开,日夜照顾着妻子。
天不从人愿。去魏州的行程,就此担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