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凯庆
《红楼梦》蕴涵了浩繁的饮食文化。纵览全书,《红楼梦》中所描写的大大小小的宴会有二十多处,如:午宴、早宴、夜宴、中秋宴、端阳宴、元宵宴、生日宴、寿宴、探亲宴、家宴、拂尘宴、蟹宴等,触及的食品达186种之多;既有苏杭的新鲜鸡笋、椒油莼齑酱、五香大头菜、惠泉酒;也有东北的山珍野味、飞禽走兽;还有东南的朱橘、荔枝、橄榄、柚子等,以及各种野生花果菌菇、五谷蔬菜,甚至有西洋的葡萄酒等。年夜宴上的大菜,常有南方的冰糖蹄髈、老北京的元宝肘子、湖南湖北等地的粉蒸肉、扬州的狮子头、老北京的四喜丸子等。
贾府每日饮食,山珍海味,酒菜、果品、点心品种众多、源源不断。光是粥就有好多种,如:鸭子肉粥、枣儿粳米粥、燕窝粥、碧糯粥、**糖粳米粥、江米粥、腊八粥、红稻米粥等,就连亲戚家送来两笼子鹌鹑,贾母也吩咐腌了,咸浸浸的,喝粥有味儿。贾府的老爷小姐们当然懂得,粥是一种温润养胃的饮食,早在宋朝就得到了文人士大夫们的肯定。宋朝大诗人陆游有诗云: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宛丘指的是北宋文人张耒,在他的著作中认为食粥补虚益气,与肠胃相得,最为饮食之良。喝粥配精致小菜,更能体现菜肴精美。
贾府的饮食,不仅讲质量、而且讲花样。鸽子蛋、糟鹅掌鸭信、酒酿清蒸鸭子、虾丸鸡皮汤、野鸡崽子汤、胭脂鹅脯、豆腐皮的包子、枣泥山药糕、奶油松瓤卷酥、绿畦香稻粳米饭等等,品种繁多,制作精细。贾母对薛姨妈说:想吃什么让凤丫头弄去。薛家何等富有,经常弄些稀罕反时令的新鲜东西来和贾府沟通交流。但是,那个做莲叶羹的食模薛姨妈却没见过,笑向贾母、王夫人道:“你们府上也都想绝了,吃碗汤还有这些样子。若不说出来,我见这个也不认得这是作什么用的。”
《红楼梦》中的“做莲叶羹的食模”是御膳房里的东西,薛姨妈当然没见过。贾府的很多美味佳肴都是宫廷菜,其饮食质量和排场只有皇家才可能出现。
刘姥姥第二次进大观园,贾母款留刘姥姥吃饭时,要凤姐挟一些“茄鲞”给刘姥姥尝尝。凤姐介绍了这道菜的做法:“先把茄子皮去了,切成碎丁,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说:“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
我想,不仅刘姥姥摇头咋舌,所有的听众也会瞠目结舌吧?这等吃法,岂是一般豪门贵族所能做到的。这道菜完全是宫廷菜的做法,只有御膳房的厨师才会做。
《红楼梦》中所描写的贾府的衣食陈设,代表着那个时代最奢华的物质享受水准,大有超越皇家的势头。实际上,作者就是要用贾府奢华的生活,来影射清皇宫。
贾府除了吃得精细以外也很讲排场,贾母用餐的时候,外面很多丫头婆子下人伺候,旁边又有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吃完饭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先漱口洗手,然后才换上喝的茶水,这是何等排场?完全是皇太后的派头,怪不得慈禧太后要处处模仿贾母。
《红楼梦》中的御用茶
中国是茶的故乡,茶叶从最初神农时期的药用到成为世界性饮料,至少有五千年的历史。据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考证研究,《红楼梦》说及茶的地方有279次之多,吟咏茶道的诗词楹联23处,与“茶”相关的字词出现频率高达1520余次。字里行间充满茶的甘洌、醇厚之味。
第四十一回,贾母带了刘姥姥至栊翠庵来。贾母对妙玉说:“我们才都吃了酒肉,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妙玉忙去烹了茶来。她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
妙玉的成窑五彩小盖钟,是明朝成化年间的官窑茶器。因成化年间的官窑稀少,因而价值连城。清人朱琰《陶说》:“成窑以五彩为最,酒杯以鸡缸为最。”《唐氏肆考》:“神宗庙器,御前有成杯一双,值钱十万,明末已贵重如此”清初朱彝尊《曝书亭集》中也记载:“万历器索金数两,宣德、成化者倍蓰之,至鸡缸非白金五镒市之不可,有力者不少惜。”但如此名贵的茶具,刘姥姥用过一次后,妙玉就把它扔了。
红楼梦》一书中,描绘了各种精致精巧精美的南北茶具。有茶壶、茶盘、茶碟、茶碗、茶盅、茶杯、茶匙、茶筅、茶盂、茶格和茶吊子等,不一而足,美不胜收。妙玉最常用的是一枚绿玉斗,宝玉用的是九曲十节蟠扎整雕竹根大盏,黛玉、宝钗用的则是“古玩点犀”的茶具;贾母的花厅上摆着洋漆茶盘,里面放着旧窑什锦小茶杯;王夫人的房中,茗碗瓶花具备。
《红楼梦》中写到名目各异的很多名茶,如西湖的龙井茶,云南的普洱茶、女儿茶、六安茶、老君眉,福建的“凤随”茶,湖南的君山银针,以及外国进贡的暹罗茶等,很多都是清朝御前贡茶。根据《清宫述闻》“茶库”一节的统计,清宫茶库每年收取进贡名茶约有30多种,如云南普洱茶、陕西吉利茶、安徽六安茶、苏州天池茶、虎丘茶、杭州龙井茶、川康锅焙茶、武夷山茶、江南梅片茶、银针茶等等。乾隆皇帝将西湖龙井定为御用茶,年年岁岁采制送京,专供宫廷。并将狮峰山胡公庙前的茶树封为御茶树,派专人看管。因胡公庙前一共只有十八棵茶树,从此,就称为“十八棵御茶”。
这极为珍贵的御用茶,林黛玉就经常饮用。第八十二回:宝玉下学回来来到潇湘馆,黛玉对丫鬟紫鹃说:“把我的龙井茶给二爷沏一碗,二爷如今念书了,比不得头里。”由此可见,黛玉平日喜饮龙井茶。
林黛玉的身份是皇后,当然要喝御用茶“西湖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