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被骗的女人
虽然苏老二一再要求他代谨月去烧纸钱,毕竟谨月才刚出月子,天气又这么冷,受到风寒容易落下病根。
可谨月依然不听,给苏玺喂了奶后就提着装着纸钱香表、饭菜糖茶的篮子上路了。
谨月有自己的考虑,她其实就想借这个机会一个人静静。
烧寒衣通常都会去亡者的坟头,可槐沟太远,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和体力过去一趟,谨月就打算在河对岸,自家的地里烧。
那是十一月份的清晨,天低垂着,似乎要包裹大地。寒风嗖嗖袭来让人禁不住要缩起脖子。即使再勤劳的庄稼人,这会都还没有起床,这也是谨月选择这么早出门的原因之一,她不想碰到任何人。
走过几百回早已经熟悉的乡间小路,覆盖着一层细霜的早已经干枯了的小野草,没有水的沟,没有树的山。
谨月一向方向感差,也无法判断到底哪个方向才是槐沟的方向。
她曾经听苏老太说过,如果要在外地给亲人烧纸钱,只有朝着家乡所在的方向就可以了。
谨月找了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就蹲了下来。
原身的娘是个可怜人,她自己的父母何尝不是这样呢?
谨月把三炷香插在面前的软土中,看着那些纸钱和衣服在跳跃的火焰中飞舞。
人的一生,谁都避免不了最终要死的结局,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谨月记得以前看过一些关于告别、分离、临终关怀等书籍,那会总觉得这一切都离自己好远。
可谁知道因为一场意外,才短短几年,这一切就都发生了。
亲爱的父母,你们过得还好吗?
思念一旦打开,就如同卸掉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往事一幕幕如同电影一样一一闪过,谨月的潸然泪下不知不觉也变成了泣不成声。
压抑了太久的思念,经历过的磨难……
火苗渐渐地淡了下去,如同一个渐渐走向衰老的老人,再也活跃不起来。终究只剩下了闪着几个小红点的灰。
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吗?遥不可及的团聚,在下一辈子真的可以实现吗?
谨月觉得好累,她坐在地上,抱着两腿,头抵上了膝盖。
“谨,月?”
谨月抬头一看,发现是翁向娣——苏江妻子。
谨月四下望了下,发现没有其他人。她看着这个穿着黄绿条纹毛衣、黑裤子的女人,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自从今年年初他们结婚时谨月见过她一面外,这快一年的时间她几乎没看到过她,更别说在一起聊天了。
“向,娣?”迟疑了半天,谨月也憋出了两个字,和翁向娣的腔调大同小异,然后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清早的,你在这儿做什么呢?”谨月问。
“和你一样。”顺着翁向娣的手指,谨月看到对面地里,也有一摊烧过纸的痕迹。
谨月猜想着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事,她给谁烧纸钱呢?又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
翁向娣似乎看穿了谨月的心思,干脆在谨月旁边坐下来,和她聊起天来。
她说自己本是河南人,因为是女孩,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她的养父母是隔壁村的一对孤寡老人——养母年轻时流产伤了子宫,后来一直没有再孕。
养父母很善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给予她的爱不减其他同龄的孩子。
她25岁那年,和村子里的一个小伙喜结连理。为了便于照顾已经上了古稀之年的父母,善解人意的小伙也不顾其他人的嘲笑,就主动入赘了进来。
郎情妾意,男主外女主内,日子被他们过成了诗,四年后的秋天她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凡而美好。
儿子5岁的时候,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养父母年龄大了,时常有个头疼发热,一病就是十天半个月,吃什么药都不顶用,最后还是得打点滴,而打点滴并不便宜。
几亩薄田只够糊个口,换钱可谓天方夜谭,生活开始变得艰难起来。和大多数庄稼人的想法一样,年轻的丈夫选择了外出打工。
为了多挣点钱,丈夫总是加班加点,逢年过节也留守在流水线上。第二年的春节前,她把7岁多的儿子和2岁多的女儿留给养父母照看,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谁知道丈夫没有见到,她却被骗到了陕西。至于怎么被骗的,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翁向娣眼睛看向前方,轻描淡写地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谨月一直半张着嘴,她的内心受着巨大的冲击。
她以为她命苦,可没想到还有比她更悲惨的人,最最让她震惊的是哪怕被生活如此残酷地蹂躏过,这个女人的目光仍然那么坚定。
“我一直觉得,人的命运是上天注定好的,不管你怎么挣扎,怎么不甘心,最终都不得不妥协。”
翁向娣望向那一摊纸灰,喃喃地说,就好像在对它们说一样。
谨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在这种时候,感觉说什么都是徒劳。
这个话题太过于沉重,以致于谨月都不忍心再谈了,于是她转移话题。
“苏江对你还好吧?”
翁向娣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他心不坏,但性子软,总是听他爹娘的。”
他爹娘是什么货色,谨月还不知道吗?
一股仗义与豪情突然涌上谨月的心头,她冲动地说:“你好好的吧,我会帮你逃出去。”
“嘘,别乱说。”翁向娣急忙示意谨月住口,并指了指路边。
谨月转过头一看,苏江的歪嘴娘正站在路边,装出一副刚好路过的样子。
谨月气不打一出来,这是你们儿媳妇,不是囚犯,用得着你跟前跟后吗?
看到谨月看了过来,苏江娘喊道:“咦,那不是谨月吗?你这大清早地干什么呢?”
“哦,我和向娣聊聊天,怎么,你找她有事啊?”
“没,没事。”
“好,那你先忙,我们过会就回去了。”
苏江娘悻悻地走了,谨月看着那个明显驼着的背,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