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租住的这个地方是个城中村,叫上宝村。
前些年“暴富”起来的农民,热火朝天地修起来的一栋栋小楼,一个挤一个,一层一层逐渐长高,把村子挤得阴暗狭小,而且诡异,迷宫一样。转眼,城市化的进程,把这个村子包围在一片高楼中。显得矮小、委琐,有点变态。像一块暗疮一样,长在鲜亮的城市身上。如同一群鲜艳靓丽的美女俊男之中,挤着一个猥琐肮脏的糟老头子。
这些简陋的小楼,由于位置不错,连接着主干道,交通发达购物方便,成了外来人口的居住宝地,几乎全成了出租屋。住进了形形色色的流动人口。管理这个村子的,除了村口那个派出所的“上宝村治安值勤点”,还有就是在空地上,支着麻将桌,长年打着麻将的弯腰驼背的衰老得像枯树皮一样的老人们。
村子里很杂乱,住着各色的人,操着各地口音。天晴的时候,每栋楼上,都晾满了衣服、内裤、胸罩、尿布……。村子里有个狭小的满是泥浆的菜市场,卖着不多的几种廉价蔬菜,还有本村里加工的豆制品还有卤肉,还有铁笼子里要死不活的鸡鸭等。
这城中村里住着跑出租车和摩的外来人,有在周围工地上干活的民工,在菜市上贩卖蔬菜的,在夜市上摆摊的,在服装店当导购的,在商场当营业员的。在公司或工厂打工的。还有一类,就是暗娼和“小姐”。一到夜里,经常在村里的小路上,遇见成群结对,打扮超前的靓女。过分的裸露,总是吸引不少眼光。也给这阴暗的村子,添了点亮色,也吸引了不少人进村来逛逛。
我住到这里也不短时间了。习惯了这里的阴暗和杂乱。我们一帮跑业务的住在一起,在一栋破旧的三楼。说实在的,房租也不便宜,但习惯了,更主要是这里出去比较方便。原先最热闹的时候,我们房间里住了七八个。包括宾哥。现在就剩下我和藏威,还有老谭。
我习惯这里。我习惯这里的肮脏杂乱。也习惯这里的阴暗和暧昧。我感觉这很符合我,我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就跟这村子一样,跟这鲜丽的城市既格格不入,又统一和谐。这里没有我们的家,没有户口,我们却生活在这里,在这里奋斗,在这里梦想,在这里诅咒。我发现自己变得失落和阴暗,也猥琐了。诅咒着高楼,诅咒阳光,诅咒他妈的一切。我像只老鼠一样,窝在自己狭小阴暗的窝里,做着各种发财的梦。幻想自己有朝一日发了,开着大奔,住着别墅,很神气地出入高级场所。我幻想想自己有很多的情人,有演员,有模特,有白领,……这些幻想让我亢奋和疯狂。在短暂的亢奋中获得一丝慰籍和快感。
我也会幻想美好的爱情。很纯很纯的。一个清纯得水一样,泛着阳光的女孩子。略带羞涩,总闪着大眼睛和夸张的微笑。让我陶醉。我幻想我们会相爱,在一个开满油菜花的季节。我会写情书给她,约她郊游,请她在夜晚的广场上吃冰淇淋,约她在春天的午后走在油菜花海里……。我想,她也一定会爱上我。我对自己的外貌不自信,谈不上难看,但也绝对和帅气、英俊等扯不上关系。我想,她会微笑着倾听我滔滔不绝地讲述,我评论历史,点评时事热点,以显示我的独特见解。当然,她会很惊讶,惊讶地发现我这普通的外表下,居然埋藏着这么多深刻的东西。那么,她的眼睛会放出光来,如同开山挖到金矿,如同沙漠里看见泉水……然后,她会死心塌地地爱我,每天都要见到我,见不到我就像丢了魂一样,恍恍惚惚。我每次都会在这种幻想中陶醉,沉湎其中,感觉到无比的幸福和陶醉。但每次从幻想中醒来,都无比的失落和悲哀,更加痛苦。感觉老天对自己的不公。只有转念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来安慰自己……
我把房间借给宾哥后,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放肆地打量着街上的靓女,心中暗暗地评价。我感觉自己有点变态了,对风骚点的女人,总有抑制不住的遐想。甚至很猥亵,很下流。
街灯已经亮了。两旁新盖的房子,楼下的店面,很亮地打着射灯,让一切都辉煌着,高雅着,高贵着。零星的简陋的小吃摊,还有担着挑子的水果贩,还有三三两两的人。
我在灯光和黑暗的交错中穿行,木然地穿行。游离在热闹和幸福之外,让我更加感觉到自己的孤独和落魄,心里隐隐地痛。我知道,这里不属于自己,自己是个过客,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又将走向何处……
我走到一个广场。明亮的广场灯慈祥地洒在戏闹的孩子身上,洒在情侣身上,洒在老人身上,也洒在我身上。我慢慢地游走着,到一个花坛边坐下,隐在一片树的阴影中,旁边是一个木雕一样的老人。
我点一支烟叼上,心情忧郁地看着远处,看着远处高楼上的灯光,看着高楼顶上的天空。没有星星。
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见过星星了。我想起童年,在夏夜里,有萤火虫和满天的星斗,有神话故事,还有一个稚嫩的童孩。我想,那时候,天怎么就那么蓝,那么深远,怎么一切都那么美好和希望。
那时候,我没想到自己长大后是这副模样,没有光芒万丈,甚至还有些落魄和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