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微风不燥。上午像往常一样几车快递陆续运到快递站。伶俐和同事们蹲在地上一件件扫描入库。

　　忙到中午时分，老板娘拍拍身上的灰尘，一声不响的走进后厨给大家做饭。突然，伶俐的私人手机响起，铃声刺耳急促。她扶着快递架缓缓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猛然袭来。

　　“喂，雅意，我在忙呢。什么事啊。”蹲得太久双腿发麻，拖了张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

　　“好消息！你的工作有着落了！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华彩装饰公司工作。做前台人事，试用期4500，转正6000，买五险。怎么样？满意吗？”雅意语调上扬，非常得意。

　　“我没工作经历也可以吗？”伶俐看看四周的同事走到外面，尽量压低声音。

　　“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我都跟她说好了。放心啊~”雅意说话的语气就像哄小孩一样。

　　“嗯，我自己很想过来。但还得家里人商量一下。”伶俐按奈住狂跳的心脏，冷静地想了想。

　　“有什么可商量的？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出来上班嘛？”

　　“我是想出来，但总得先征得他们的同意，不然没人给我带小孩。晚上给你答复。”

　　挂断电话后，伶俐心中充满了勇气。自从离婚后，她常常独处一隅，思量着自己日下的处境。穷、大龄，工作差，拖着个女儿，更要命的是没学历没技术，简直就是重生系列的悲催女主本主。她对打工一直没啥好感，而且还是置身于陌生的城市。但她实在受不了父母在她耳边整日聒噪个没完没了。别人都说害怕孤独，眼下自个真是求之不得。只要能过上清静的日子，他愿意做出妥协。再说了，她的同学红玉不也是出去外面闯了几年才过上稳定幸福的生活嘛。

　　一到六点，伶俐就迫不及待的骑上小电驴往超市赶去。15分钟后，提着一箱纯牛奶、五斤香蕉、三包止尿裤结账出门。牛奶可以补钙，舅舅一家人都爱吃香蕉，纸尿裤外婆现在天天都得用。自己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除了女儿就是外婆。最近听舅舅说外婆吃了中药病情似乎好了一些，希望真的能好起来吧。尽管心里清楚，这种奇迹几乎不可能发生。

　　外婆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伶俐提着东西过来，一边责怪她乱花钱，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外婆的精神不错，拉着伶俐絮絮叨叨聊着电视剧情节。约莫过了半小时，舅舅舅妈喊伶俐留下来吃晚饭。伶俐一想到若是留下来吃饭，舅舅舅妈必然会提起自个离婚的事，她实在受不了亲戚们那种同情兼嫌弃的眼神，还有那副啧啧啧的语调。

　　“舅舅舅妈，你们好好照顾外婆。我还有事先回去。”话声刚落便不顾他们挽留便骑上小电驴逃似的跑了。

　　走到一半不知怎地，内心深处仿佛感到：她可能要永远失去外婆了。大概是这寂静黑暗的乡间马路给人一种不详之兆吧。伶俐无端地喃喃自语：今天的外婆难道是回光返照吗？要不把车骑回去吧？唉，这怎么行，刚才留自己吃饭没留，现在又骑回去算怎么回事。就这么纠结着骑车回了家。

　　父母和女儿正在吃晚饭，见伶俐回来只是鼻子里哼了几声。伶俐饿得前胸贴后背，随便洗了把手便坐在饭桌前。女儿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西红柿炒鸡蛋，不时冲伶俐咯咯直笑。

　　“快吃咯，一会都凉了。”伶俐继续说道：“爸妈，我打算去广东龙城上班。我同学给我找了个前台人事的工作，待遇还可以。”

　　“你什么工作经验都没有，人家会不会要哦？”妈妈一着急嗓子便拨高了几度。

　　“是啊。你在家里蛮好的，走了孩子谁带？”爸爸不等伶俐回复，立即跟妻子交换了个眼色。

　　“妈妈，你要去龙城啊，龙城是什么地方？”女儿听说妈妈要走，眼睛睁得大大的。

　　家人的反应伶俐早就预料，可心里还是怪不痛快的——你们都只顾自己，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未来？天天在快递站打零工，人生还有希望吗？

　　伶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首先，我不是心血来潮想着去外面工作，这事去年就说过；其次，我出去上班也是为了让你们过得更好。每个月我会寄3000给你们补贴家用。虽然钱不多，但在农村也够你们生活了。”

　　话一说完，伶俐立即察觉到父母态度缓和了许多。

　　伶俐收拾好饭桌，牵着女儿走到窗边坐下。不远处点点灯光，隐约能听到还喧闹声。相邻的马路上，不时传来人们相互的呼唤声、来往车辆的汽笛声。天空高而远，满天星光纷纷从窗口灌进房间，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泥土的芬芳。

　　“妈妈呢，过几天要去很远的电话给你赚钱交学费。等妈妈回家的时候，小葡萄就长得又高又漂亮，到时候妈妈给你买好多好多漂亮的公主裙。”

　　孩子太小还不懂得离别的伤痛，一听说妈妈给自己买公主裙便高兴得直拍手。而母亲要去的龙城，似乎是个很繁华的城市。妈妈去大城市赚大钱，真带劲啊。

　　这些想法伶俐自然是一个也不知晓，只觉闷闷不乐——孩子这么小就要和自己分离，真是可怜。话说回来，小葡萄慢慢长大了，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眼下也是没办法。

　　伶俐现在唯一的顾虑就是怎么辞职。她给雅意打了个电话，对方云淡风清的表示这事包在她身上。过了一会便收到雅意编辑好的辞职申请。字字句句都在讲情讲理，讲身不由己。从外婆病重，到女儿的学费，从自己未来的渺茫前途，到父母的养老。说得感人肺腑，仿佛不同意她辞职就是铁石心肠。伶俐看了信息心情很复杂，她性格中有好强的成分，讨厌卖惨，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可雅意这么一条条细数下来，自己的人生算得上是一半悲怆，一半失败。

　　可雅意对她的顾虑却不以为然。

　　“达到目的最重要。你说呢？”

　　也对，都这个时候了，还考虑什么自尊？果然信息发过去后，老板娘的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一切都在雅意的预判内，她叮嘱伶俐千万别接电话，一开口肯定会被对方拿捏。语气悲伤的在微信上告诉对方自己刚去看了外婆，心情沮丧不想听电话就行了。

　　（也不算撒谎，确实是去看了外婆，心情确实受了影响。）

　　经过一番紧张的周旋后，老板娘终于同意再做两天就给伶俐结算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