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庄园里种满了大大小小的玫瑰,他信中提到他的最爱—路易十四,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见到它们;我抚摸着每一片花瓣,黑红色的瓣膜透出一股独特的清香,熏着人指尖翻开的每页书都有股淡淡的花香,外婆已去世许多年,她的房间似乎还保留着她的味道,摆台的相框烫金的镶边镂刻细腻入微,照片中的她背靠在绿丝绒的窗帘下,眉眼微凝,手中的黄金圣典耷拉着垂在蓬松的暗红色裙褶间。我将手中的路易十四放在一尘不染的台面上,换下昨天不新鲜的黑红色花朵,捧着一本十四行诗慢慢地从她房间出去,花园里又多了一些冷美人,美的事物值得等待她的人。
学院的钟声一声声响起,大家纷纷从宽阔的楼梯两侧涌入城堡;西方文学选修课上,老师播放着一部经典的影片《魂断蓝桥》。
黑白的默片,低沉的旋律,一度让教室陷入沉寂的氛围,我用唇咬了咬食指的骨节,随着《友谊地久天长》音乐响起,思绪恍恍惚惚,是否有一个人也曾让你如此奋不顾身又如此决然缺席;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公,我还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人吗?
慕白:“你在法国有朋友吗?”
我摇了摇头,他抽出一张精致的白色卡片,从外衣胸兜上取出钢笔,快速潇洒地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
我接过他的卡片望着他上了车,透过窗玻璃,他向我挥了挥手道别。
黑白色画面在我的眼前跳跃,我已经孤独了很久很久,以致于面对这种悲伤的情节突然间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按下按键,切换为中文输入法,这种久违的操作,让我从异国他乡找到了些许慰籍;“晚饭有约吗?”我想了想又删除了,这样子问会不会让人误会,但实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又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打回去。
手机很快收到了短信:若真有约的话,你算不算?
我莞尔,快速地回道:晚自习后学院大门见。
下课后,我快速地抱着书从台阶上走下去,快接近白色大门前,又矜持地放慢了脚步,手中的书朝身后背去,脚下的每一步都带动着心跳的速度;他早已等候在门边,伸手接过我手中的书本。我们沿着林荫道一直走下去,他提议先去吃晚饭,本想着带他去曼伦小姐的私厨,但他已有了选择,我默默跟在他身后推开中式菜馆的隔断门,他把菜单递到我跟前,我翻看了两眼合上递给他:“一碗饺子就好。”
他笑了笑:“能吃饱吗?”
我双手交扣地放在桌上支起下巴看着他:“对于中式菜,我一般不挑食。”他对服务员点了两道小菜,顺手把几张小票放在菜单上递了回去。
菜上齐后,他拣了两块肥瘦均匀的肉放我碗里,我把肉放进嘴里,鼻尖莫名的酸涩竟呛出了几滴泪花,我接过他递上的纸巾,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道:“这个味道太熟悉了,失礼了。”
他再次怔怔地看着我,我认真的拣起一块细细地品尝,为了缓解油腻,我喝过一杯水后笑着对他说道:“很好吃,我很喜欢。”他一直注意着我的动作,生怕错过些什么,在得到我的肯定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酸楚,我停下筷子,善解人意地说道:“异国他乡,吃着自己的家乡菜难免会有思乡的情愫。”他伸手直接擦过我的嘴角,我反应了一下,赶紧用纸巾放在他手上,“实在不好意思。”他借着纸巾擦了擦手,“瑾夏小姐,你没有什么好抱歉的。”
用过晚饭,我们顺着暗黄色的灯光沿着塞纳河边行走,他站在桥边双手反搭在桥栏上,扭头去看风景,塞纳河边一对对相拥的恋人,有的忘情的接吻,有的手牵手肩并肩的走过,我脸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竟有些难堪地低下头,慕白看风景的目光落在我垂下的眼眸上,这种窥探的目光总让我不自然地把头埋得更深了,同样的脸上的红晕更烫了些,“对岸的风景可真美。”我借故支开他的视线;没想到他并没有挪走目光,反而云淡风轻地说道:“最美的风景在身边。”
我微微侧了侧头,错开视线往远处倒映着霓虹的河面看去,他将外套脱下搭在我肩上,找寻着话题,“那道菜,菜名叫红烧肉。”我身体本能地颤了一颤,河面的灯光像是打翻在地的红烧肉;我背脊微微发凉,那呼之欲出的东西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就像快要够着火星点燃的蜡烛明明只差一微米的距离,就因为太接近焰心而未能着热发光,实在让人难受,我低咳了两声,慕白偎了偎我身上的外套,“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我谢绝了他的好意。手去脱肩上的外套,他按住我的动作;“天冷,你穿着吧。”
我看着不远处跟着的汽车,对他说道:“有人来接我了,我先走一步。”
他微笑着跟我打过招呼,我仓惶的从他的视线中逃进车内;随着管家的轻声问候,车子渐渐地驶离了这个剌剌晚风的日子。
我在外公的回信中写道:路易十四一切安好,只是冷美人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她在漫长的花苞期似乎等待着什么,我迟迟不见她开放,外公多年的园丁经验是否知道她的心事,法国的土壤适合她生长吗,巴黎的雨露和阳光能满足她的需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