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脚有残疾的刘云朵怀孕了。
头一胎,刘云朵就为丈夫邵振邦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邵振邦给他取名邵兴旺。
邵振邦希望儿子能让邵家兴旺起来,恢复以前父亲当地主时的荣光。
邵兴旺能实现自己父亲的梦想吗?
……
现在,小邵兴旺已经六岁,有了自己的记忆和想法,有了小小的力气,可以帮父母干一些简单的农活。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家的孩子得干活。
夏日,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
吃完饭,刘云朵收拾桌上的碗筷。
邵兴旺说:“妈,我想去河边玩一玩。”
刘云朵说:“羊圈里没草了。”
邵兴旺说:“妈,太热了,我不想去。”
刘云朵说:“你吃了饭,肚子饱了,你去问问,圈里的羊,饿不饿?”
这时,羊圈传来“咩咩”的羊叫声。
邵兴旺来到羊圈,发现羊圈墙角竹筐里的草的确没有了。
看到邵兴旺过来,两只母山羊仰着脖子“咩咩”直叫。
刘云朵端着一食盆过来,对儿子说:“羊最喜欢吃青草,现在没有青草,我只能给羊吃这个。”
说着,把食盆端到邵兴旺面前。
食盆里是麸皮、剁碎的废菜,和水混合而成的特质饲料。
对两只母山羊而言,如果说每天两大竹筐的青草是正餐,那么刘云朵手里端着的混合饲料,无疑就是加餐。
刘云朵对撅着嘴巴的邵兴旺说:“说好了每天吃完饭要给羊割一筐草。羊没有草吃,就不会产奶,明天早上,你要喝羊奶,哪还有奶喝?快去吧,乖儿子。”
邵兴旺对母亲说:“好吧!”
从台阶上拿起装草的竹筐和割草的镰刀,邵兴旺朝村外的草甸子走去。
草甸子是一处古河道,长满了密密的青草。
夏日的午后,骄阳似火,热浪滚滚,密不透风的古河道更是闷热难耐。人如果长时间呆在这里,极易发生中暑。
邵兴旺急急忙忙割了半筐草,就再也不想割了。
为了使筐子里的草,看起来更满,邵兴旺在半路上,把草翻了两遍,让草尽可能地横竖交错着,这样,筐子里的草蓬松了许多,看起来确实像满满一筐子。
洗完锅碗瓢盆,给牲畜家禽喂食完毕,刘云朵从针线笸箩里拿出还未完工的布鞋底,给儿子做冬天穿的棉鞋。
看儿子满脸是汗地回来了,刘云朵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接过后背的筐子。
刘云朵说:“回来啦!这么快就割满了。”
邵兴旺说:“我跑去的,回来的时候,我走得很快。妈,你看,满满一筐子。”
刘云朵说:“不错,不错。有个儿子就是不一样!”
邵兴旺嘻嘻一笑说:“妈,我乖吗?”
刘云朵说:“当然了,你是妈的乖宝宝。快来喝点水。”
从儿子后背取下轻飘飘的竹筐,刘云朵并在在意草的多少,儿子还小,从小养成劳动习惯,是刘云朵最为看重的事。
她知道,乡下的很多穷人,之所以穷,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懒”。
人常说:早起三光,晚起三慌。
儿子必须得有个结实的身体,必须热爱劳动,这是幸福的前提。
刘云朵虽然是个只有初中文化的乡下女人,朴素的道理还是懂得一些。
看着儿子虎头虎脑,满头大汗的样子,刘云朵一脸的幸福,赶紧给儿子拿早已晾凉的白开水。
邵兴旺一边咕咚咕咚地喝水,母亲刘云朵一边用湿毛巾,擦他的头、脸、胳膊和后背。
刘云朵擦得非常仔细,就像在擦一件祖传的古董。
擦完之后,刘云朵接过儿子喝水的搪瓷缸子,然后眯起眼睛,笑着说:“去吧,去玩吧。”
邵兴旺像脱缰的小马驹,哒哒哒地跑向村口的小河边。
很显然,他来晚了。
河边的好位置都被人占据了。
石头铺成的台阶上坐满了人,邵兴旺不想从人堆里挤进河,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站在岸上,张开双臂,大喊一声:“我来了”。
“扑通”一声,邵兴旺跳进了河里。
他离台阶实在太近,跳河激起的水浪,直接溅到人群中。
抽烟人手上的烟被水浇灭了,河边洗衣服的女人溅了一身水。
“这挨球的,是个二杆子。”
邵兴旺听到有人在抱怨,但他毫不理会,欢快地和小伙伴们在河里畅游起来。
天气实在闷热,村口河道里挤满了人,脏男臭女,老老少少,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数量最多的当然是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儿。
比邵兴旺他们小的,光着屁股,比他们大的,穿着长裤。
邵兴旺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多数穿着裤头。
但他们需要时刻提防,有人突然从背后袭击他们,扒掉他们的裤头,故意让他们露出小牛和屁股,在众人面前出丑。
尤其是在他们身旁,有时还围着一群十一二岁,也许十四五岁,正在戏水打闹的小姐姐们,这样的恶作剧,防不胜防。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常惊得小姐姐们大呼小叫,捂着眼睛,哗啦啦地跑上岸去,惹得满河道的人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邵兴旺他们非常气愤,提上裤头就追,有时裤头还没完全提起来,就又羞又恼地在河道里追他们,结果引来更大更持久的笑声。
那些在河岸边蹲着抽烟的父辈,他们并不关心河里发生的事情,洗完身上的暑热,人人嘴里叼根纸烟,说着聊着,讨论着他们关心的事情,也许是天气,也许是收成,也许是田间劳作的心得与体会。
这河底沉淀着石子和细沙,没有淤泥,是一个天然的戏水娱乐场。
女人在河边捣衣捶布,男人光着膀子在河里清洗暑热。
像邵兴旺这样大的孩子,在清洌洌的河水里,躺着趴着,让河水拖起自己,顺流漂浮。
小一点的孩子,被大人拽着胳膊,搓洗身上的泥垢。
村口的河实在太浅。
最深处,其实就是邵兴旺刚才跳水的地方,不过也就一米深。
夏天,极端天气经常发生,比如下暴雨的时候,这安静的小河也会突发大洪水,淹没村外低洼的庄稼地,淹没菜园和果园。
暴雨停歇,洪水便很快退去。
果树落果子,蔬菜和庄稼死伤一片,几乎全军覆没。但总会有屹立不倒的,比如黄瓜架上的藤蔓,最顶端仍会顽强地开出几朵灿烂的黄花,长出几条鲜嫩的新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