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家里时,钱雨灿的脑子里像是在播放一部电影。主角最开始有两个人,他们激烈地争吵,至少在别人眼里,她们争吵地很激烈,可她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特别凄凉。
她本来是在片场,夏仲时不知从哪得知了她的工作地址,看见她在片场与一个年纪很轻的小演员聊天。
那个演员刚大学毕业,是个新人,叫夏屹。
两人聊剧本时很投机。
夏屹长相干净俊俏,五官大方得体,是很标准的明星脸,他理了理服装:“小钱姐姐,就我一开始真不理解为什么编剧要这样写,不过后来加上你导的戏,又好像觉得,这样是对的。”
钱雨灿喜欢拍那种宏大的、荒凉的镜头,拉过演员视角,每个人虽然是笑着的,但加上灰调的滤镜,又如回忆一般苍凉。
她不敢说自己的水平有多好,但她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有对电影的梦想。
钱雨灿本来是学民族舞的,中途转系去学编导。
没有人知道她那段孤独隐忍的时光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重新变成她一个人以后,好像,又跟那个带着一片空白莽撞去闯的小女孩重叠了。
看着夏屹真挚又热切的眼睛,仿佛倒映出了青春时代的钱雨灿。
她承认自己对夏屹有好感,可那也没有夏仲时说的那么难堪吧?
“原来你就是这么加班的,以前我总催你回家,倒是我打扰了。”
他当着夏屹的面,故意要她难堪吗。
“夏先生,”钱雨灿声音冷淡,“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是谁啊小钱姐姐?说话这么难听。”夏屹皱皱鼻子,满脸戒备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夏仲时在看到钱雨灿跟一个男人举动暧昧时,他就已经把理智烧成了灰烬。
听到夏屹对钱雨灿的维护,夏仲时只觉得一股沉闷的热流直冲大脑。
“咱们换个地方谈。”他当即强拉住钱雨灿的手,想要找个相对没人的地方。
谁料钱雨灿的态度很强硬,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望着他的脸:“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你放开我,我还有工作。”
“跟一个年轻的小演员打情骂俏的,也叫工作?”
夏屹也不是什么善茬,上去猛得推了一把夏仲时:“你什么态度啊你?瞧不起谁呢?”夏仲时常年坐办公室的人,体力哪里比得上二十出头,正意气风发的男孩子。
他被推了一个趔趄,钱雨灿顺势挣脱开他的手。
“灿灿,你别再闹了。”
噢,原来在夏仲时的眼里,她一直都只是在无理取闹吗。
这么长时间,,他以为两人只是在冷静期?不,她心已经冷了,倦了。
“回不去的,我们。”她的声音很小,可曲清越听的很清楚。
钱雨灿后背靠着枕头,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曲清越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人总要向前看的,回不去的地方,就把它当做回忆。下一站会更好。”
钱雨灿在向去曲清越讲述的时候,抹去了比较激烈的部分。
那些如刀如剑的言语,已经在彼此的心里产生了不可抹去的痕迹。
尽管知道会这样,可在当时的情景下,愤怒委屈夹杂着各种情绪,两人还是选择了最难听的话语攻击对方。
“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对我和我的职业有这么大的偏见。”钱雨灿满脸泪水。
多少人跟她说过呢?
你一个女孩子好好的,学什么导演?——整天就知道跳舞,不务正业——娱乐圈潜规则那么多,你早晚会被同化的。——一个女导演,能拍出什么名堂,不过是借人上位……
这些话她的家里人说过,夏仲时的妈妈说过,她以为夏仲时会跟那些人不同,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如果要问她的心究竟是哪一刻死掉的。
“你为什么总要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能看清现实,别整天幻想那些没用的了,行么?”
她想拍一部好电影,只是痴心妄想吗?
总导演还算脾气比较好,只说今天让钱雨灿回去休息。
如果要在以前,可能已经叫她滚了吧。
她一步一步爬到这个位置上,真的毫无收获吗?
她跟夏仲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从头到尾,你都和你妈一样,和那些人一样。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梦想。”
她不求别人能理解,在她失败时落井下石也好,她只希望在未来的某天,功成名就时,能有几个真心的朋友祝福她。
钱雨灿本以为,如果两人足够爱对方,区区一个小阻碍是不会破坏她们之间的感情的。
可事实证明,钱雨灿大错特错了。
她早该看清楚,夏仲时跟他妈妈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拥有强烈的占有欲,尽管在钱雨灿面前总是尽力克制自己,但他内心始终要把自己看得更高一等。他骨子里对现代女性的刻板印象,和自以为是,从来没有变过。
她应该透过现象看本质的。
都怪自己,总是被一时的冲动和温存迷昏了头。
钱雨灿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能够懂她奇怪性格的人了。
直到她看到曲清越朝她温暖微笑时的神情。
她以为曲清越会跟她那些朋友一样,要么陪她一起哭一起抱怨,要么帮她痛骂夏仲时。而曲清越却表现出一种“我懂你”的样子,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目光那么诚恳,那么温暖。两人在眼神交汇时,便已经能够解读其中的意思。
而曲清越的下一句话,彻底冲破了她心中高高筑起的城墙。
“自由的鸟儿是不能被关在笼子里去宠爱的。”
看着曲清越镇定的眼睛,窗外的月光映着她姣好的面庞,从容而安静。
钱雨灿轻轻抱住她。
曲清越也轻轻拍了拍怀中人颤抖的肩膀。
“如果我以后跟夏屹在一起了,你会反对吗?越越你说实话,只要是你的意见,我一定会听。”钱雨灿表情严肃,可还是难掩眼底闪过的一丝慌乱。
曲清越笑着摇摇头,无比真诚地开口:“站在朋友的角度上,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我还等着你变成大富婆,然后跟着沾光呢。”
气氛因为曲清越一句俏皮的玩笑话,轻松了许多。
也许这就是两人对对方的意义吧。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偶尔出来吃吃饭,或是像这样聊聊天。
可以无话不谈,可以亲密无间。
可以把连对家人都无法说出口的话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倾吐。
——
向垣待在自己的房间,并没有睡着。
他在桌前看了会儿书,觉得静不下心来,又开门去客厅溜达了一圈。
走到厨房,看到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还没来得及放进冰箱里。
本来想晚上给曲清越做点水果沙拉吃的。
他心里虽然有点不爽,但也没办法。
切了一个芒果,沉思一会儿,又切了一个,送到曲清越房间门口。
他敲敲门:“睡了吗?”
“还没有。”曲清越喊了声,连拖鞋都没穿就下地去开门。
向垣看着她光着脚丫,皱了皱眉:“地上凉。”
“没事,我马上就回去。”曲清越端过一盘满满的芒果果肉,甜甜地笑着。
向垣本想伸手捏捏她的鼻子,不过碍于钱雨灿在,他只是轻声叮嘱她不要睡太晚。
钱雨灿靠在床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关上门后,曲清越脸颊染上了一抹粉色的红晕。
她似乎很开心:“吃芒果嘛?”
钱雨灿的目光意味深长:“你们俩相处的气氛不错啊。”
瞧向垣这个大冰山,刚刚说话的时候表现的多温柔。
踌躇几秒,曲清越还是决定把她跟向垣在一起的事情郑重地告诉钱雨灿。
“我们……我们在一起了。”
钱雨灿一边听一边点头,看着曲清越此时的神态,特别像急于跟家长分享的小娃娃一样。
“恭喜你。”她拍拍曲清越的头。
钱雨灿表现的如此镇定,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可她并没有很高兴,反而有种欲言又止的担忧。
也不是怕她们的结局会跟自己一样,心里个秘密,不知如何对曲清越开口。
毕竟她也不是对这个秘密的真实性有十足的把握。
“怎么了?”曲清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我有个记者朋友,关注到了向垣。”钱雨灿漫不经心地说。
“为何?”曲清越疑惑,向垣虽说很优秀,但也不算知名人物,竟然会有记者关注到他。
因为他太帅了?长了一张很像明星的脸?
“哪天介绍你们认识。”钱雨灿把枕头挪了挪,“睡吧,睡吧。”
长夜漫漫,曲清越听她这么一说,也有了些许困意,关掉灯以后,很快就在温暖的被窝中进入了梦乡。
隔天醒来时,钱雨灿还在熟睡中。
曲清越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去的外面的卫生间洗漱。
她以极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脸上只扑了轻薄的粉,挑了一支淡色偏粉的哑光唇釉,用唇刷沾着在唇上刷了两下。
胸前别着一枚枫叶钻石胸针,这个是她大学毕业那年,唯一一次跟灿灿姐去意大利旅行时买的。
清越那时还是个刚毕业的穷大学生,钱雨灿带着她到处逛,像个非常称职的小导游。
曲清越出来时,遇到睡眼惺忪的向垣,披着一截针织毯子坐在沙发上。
“睡好了吗?”向垣的嗓音有些低哑。
曲清越点点头。
“我简单做点吃的吧。”
“好,我收拾完就去帮你。”向垣起身走向卫生间。
他们做了些三明治和汤,三明治用保鲜膜包好放在餐桌上,汤温在锅里。
曲清越折返回房间,写了张纸条:“醒来先喝杯温水,桌上三明治热了吃,锅里有排骨玉米汤,很好喝的,我尝过了!”
“晚上见。”
她把便利贴贴在床头柜前,为了显眼一点,还把存着热水的保温杯压住便利贴的一角。
两人悄悄出了门。
向垣之前跟曲清越说,周末带她去一家私房菜馆吃饭。
“之前跟朋友去吃过一次,觉得味道很好。”
这家私房菜馆的地理位置很偏僻,如果不仔细找的话,像曲清越这种神经大条的人,可能会永远错过它。
这明明离公司很近嘛!她竟然从来没走过这条小路。
向垣停车的地方离菜馆还有一段路,剩下的路,两人并肩行走。
向垣很自然地抓住曲清越的手。把她略微冰凉的小手包裹在温暖干燥的掌心中。
朝她传递着温度。
曲清越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情绪,只觉得心跳频率一直很快,向垣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淡香,让她有股莫名的悸动。
“到了。”
店面不大,一共有两层。向垣在投其所好这一方面一直做得很出色,他预订的是靠窗边的位置,二楼的布置摆设有点像小竹楼,正中央有一个小型喷泉,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看着窗外的风景,又没有人来打扰。
曲清越托着下巴,等了一会儿,懵懂出声:“嗯……没有菜单的嘛?”
向垣神秘一笑:“这正是它特别的地方。据说这里没有固定菜谱,预订时跟店员说好自己有什么忌口后,剩下的,全交给厨师。”
所以他们俩都不知道中午会吃到什么菜。
曲清越表现出一丝好奇。
先上的是一道甜品,烤牛乳奶酪。
上来时,盘子里的牛乳奶酪已经被切好了,一共两块。表面是薄薄一层金黄的脆皮,烤的稍微有点焦,浓郁的奶香充斥了整个鼻腔。
曲清越直接用手拿起一块,两三口就把它吃完了。
“好甜!”她心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诶?你不吃吗?”
“不太爱吃甜食,你也不要贪多,注意牙齿。”向垣像个老父亲一样,脸上带着一抹慈祥的微笑,站起来,坐到她身边。
他更喜欢两个人挨着坐的感觉。
“那我不客气了哦。”曲清越本想也用手直接抓着吃,但还是拿起小刀把最后仅剩的这一块切成两半,“你尝尝嘛……”
最后一句,像是有些撒娇的意味。
“嗯。”向垣的眸色越发深了。
曲清越刚咬住半块,紧接着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