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你。”女孩轻轻抿了抿嘴,姿态有些拘谨,“我是向垣的一个朋友,今天……来请你吃饭的。”
请她吃饭?请她?
曲清越突然觉得有些失重,她慢慢蹲下身把烛台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走过去直面那个女孩。脸蛋圆圆,肤色像是被牛奶浸泡过一样白到发光,有着像小兔子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来一定很甜。
这样惊艳的脸,曲清越见过一次是不会再忘记的。
她轻启凉唇,嘴里喃喃出女孩的名字:“唐念乔。”
女孩眸色亮了几分,露出两枚浅浅的酒窝,指着自己:“你认得我呀。”
曲清越点点头:“出去坐会儿吧,喝水了吗?我……给你泡杯茶。”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客气,原本可以以女主人的姿态质问这个人的。
唐念乔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啦,我有带水。”她指了指桌子旁的一个背包,是个奶牛包,看着她拿出来一个浅蓝色的保温杯,上面还精致地用保护套包起来,她应该是一个很爱惜物品的人。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曲清越向来在人际交往中没有过多的主动性,反而是身为客人的唐念乔先找起话题来。
“我记错时间了,刘伯伯把我送到这儿就去接小女儿放学了,这才上来坐了会儿。”唐念乔一笑起来,脸上的酒窝就会深一些,她顿了顿,怕曲清越多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有跟向垣哥打招呼的……对不起呀,吓到你了。”
在曲清越尴尬地把烛台放到地上时,唐念乔心里大概也明了,她应该是把自己当成小偷了。
至于为什么在书房待着而不是在客厅等待主人回来,只是因为自己手机快没电了,待了太久又觉得无聊,干脆来书房找几本书来看。
曲清越安静地听唐念乔解释,坐回沙发上以后,她手里一直捧着一杯温水,时不时地抿上两口。
屋子里的地暖太热了吗?为什么她总觉得口干舌燥。
唐念乔比她想象中的性格不一样太多。
意外的,自己一点都不排斥这个有可能会拐走向垣的人。
她身上自带一种吸引力,有着男孩女孩看了都会喜欢的笑容,再加上年纪的缘故,叫人只想把她当小宝贝宠溺着。
所以曲清越在唐念乔每一句解释后面,都会跟一句温柔的“没关系”。
眼看话题就快终止,又要面临尴尬的安静时,唐念乔突然话锋一转,把问题抛向了曲清越:“你跟向垣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高中吧。我先认识的他。”
“哦?”唐念乔像是听到了有趣故事一样,兴致勃勃地往曲清越身边凑了凑,一股甜甜的果香飘到曲清越的鼻子前,“那是姐姐先追的哥哥嘛?”
“应该算吧。”那个晚上太混乱了,她只顾着没形象地哭,还像八抓鱼一样往向垣身上缠,第二天醒来时,两人似乎都默认了对方的角色。
唐念乔噘了噘嘴:“向垣哥要更主动一点的。”
随后她眯起眼睛,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说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恰巧向垣跟叶珂也是,不过叶珂原本该有一个哥哥的,只是那位哥哥没能顺利来到人间——因为一场大火。
所以希望能有人记住这位哥哥的名字——有人记得就好,叶守铭,饱含着他父母深沉而热烈的爱。
叶守铭,曲清越在心里念了一遍。
“所以呢,我们三个独生子女,因为爸妈忙而有些孤独的小孩,就凑到一块儿去了。因为叶珂妈妈身体不太好,所以向垣哥小时候几乎都住在我家,有时候叶珂也会来。”
“哎,等等,”曲清越似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你叫唐念乔,叶珂的哥哥叫叶守铭,唐念乔,叶守铭……”
唐念乔突然展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她点点头:“我们俩的名字里,都有爸爸妈妈的名字。”
爸爸唐华心念着妈妈乔百枝,爸爸叶归澈守护着妈妈花铭。
这是属于上一代人的浪漫。
后来的话题不知怎么就聊开了,唐念乔一直滔滔不绝地吐露自己的心事,这样被宠大的孩子,大多都心思单纯。
她吐槽叶珂是个幼稚鬼,别看他衣冠楚楚,穿上个白大褂就开始装深沉,实际上就是个心理年龄还不成熟的臭屁精。
青梅竹马,欢喜冤家。曲清越脑海里冒出这几个词来。
这些事里,很少提过向垣,也许是因为上了中学以后他们就分开了吧。但再次见面竟然依旧关系热络,这份感情在彼此心中应该也很珍贵吧。
唐念乔跟向垣的关系,不知不觉似乎成了家人那种亲密。
曲清越并不嫉妒,只是有些羡慕,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和经常一起玩的邻居,从小到大都不孤单。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更像是一家人,一个有共同话题甚至了解彼此的人。
曲清越好奇唐念乔是怎么进来的,唐念乔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摆出很骄傲的样子:“他也就那么几个密码啦,从小到大都没变过。试一下就出来了。”
很简单的密码,可曲清越背了很久才背熟。
虽然知道唐念乔这么说绝无恶意,但曲清越还是难掩失落。心里闷闷的透不过气来,好像被一团棉花球堵塞了通路,用力吸气的时候胸腔也跟着微微疼痛。
唐念乔始终两手捧着那浅蓝色的保温杯,时不时地把杯口凑到唇边,很优雅地嘬一小口。
热气腾腾的,曲清越的鼻尖萦绕着一抹淡淡的茶香。
“喜欢喝茶吗?”等待的时间太漫长,曲清越作为姐姐,不得不找些话题聊,尽管这些话题都蛮干的。
意外的,唐念乔摇了摇头:“不喜欢。可是没办法。”
曲清越在等着她把话说下去,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丝毫不像她身边的朋友,大剌剌一样,偶尔有些聒噪。连带着曲清越的音量都小了些。
“我小时候得过很严重的喉疾,这些茶都是润喉的。我爸爸妈妈都不爱喝茶,有时候妈妈会悄悄在我保温杯里加一些牛奶。不过,习惯以后也没觉得那么难以忍受啦。”
唐念乔盯着一脸好奇的曲清越看了会儿,随后往她空的杯子里倒了一点茶:“尝尝。”
曲清越抿了一小口。
苦,很苦。
这种苦涩的味道跟浑身都散发着甜香气息的念乔太不匹配,可她似乎已经对这味道习以为常。
“老爸威胁我说,如果不坚持喝的话,就会有更苦的药等着我。”说到这儿,唐念乔委屈地皱了下鼻子,可怜巴巴的。
也许是睡眠太少的缘故,曲清越的脑子不太灵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反应。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唐念乔的头顶,像抚摸小猫一样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唐念乔也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呆呆的,吓得不敢动,任由曲清越对她做出这种过分亲昵的举动。
等反应过来时,曲清越迅速缩回了手,满眼都是歉意和尴尬。
明明第一次见面。
唐念乔看出她眼里的慌乱无措,很温柔地抿嘴笑笑,两个梨涡若隐若现:“我一直觉得,如果有一个姐姐的话会很好。”
曲清越害羞地低了低头。
嗯……有妹妹的感觉一定也很不错。
唐念乔给她的印象完全是一个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不会经历什么大风大浪,生活平静美好,也许会经历挫败,但永远不会担心没人保护。
自信大方,有点小娇气,但不会讨厌。
是曲清越会羡慕和喜欢的那一类人,同时也是她惧怕的一类人。
因为这类人就像是闪闪发光的水晶,那光芒纯粹珍贵,更加衬得她平庸乏味,或许,她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曲清越因为近来心情低沉的缘故,难免产生了些自厌情绪。
可她坐在沙发上,却是面无表情,姿态礼貌的。
童年经历过不幸的人,大多都有自卑的一面,久而久之会养成敏感多疑的性格,曲清越知道这样不对,可有时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这也是她跟唐念乔最大的不同,唐念乔的身上是不会有这种小家子气的,她懂得表达自己的需求,因为她有能力给对方同等水平的回报。
曲清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蜷起了腿,有些发呆。
唐念乔在刚刚接了一个电话,她走到阳台,一边把玩着一盆吊兰,一边用有些撒娇的语气跟电话那头的人聊天。
声音还是温温软软的,曲清越依稀能听到她跟那边的对话。并不是她刻意想要偷听,只是屋子里太过安静,像一汪水,只在有声音的地方泛着涟漪。
“知道,我没忘呀,这不是想先跟向垣哥他们聚一聚嘛。再说了,咱们几家聚会向来都……很无趣。全程都要听向叔叔教导……”
那边似乎纠正了她的说法,唐念乔又皱了皱鼻子,有些小抗议。
“我又不是第一次回国,干嘛搞那么大阵仗,你们上了年纪就喜欢三天两头找个借口聚会,这次是庆祝我回家,下次呢?下次是不是轮到闻阿姨生日了。”
“好好,知道了我的好麻麻,挂了挂了啊,还有朋友在呢。”
热络的语气,让曲清越光是听着就感受到了如过年一般的热闹。
他们才更像是一个家庭。
而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
向垣为了饭局提前回了家,见到唐念乔先是寒暄了几句,随后便一起下楼,上车。
向垣绅士地先拉开了车前门和后门,曲清越鬼使神差地想往后座溜,被向垣一把抓住了胳膊,后跟上来的唐念乔很自然地钻进了后座,向垣替她关好门,又拉着曲清越,看着她在副驾驶坐好以后,才关上门,自己去另一边上了车。
“这只小熊是清越姐姐选的嘛?好可爱。”唐念乔一进来就发现了后座摆着的小熊玩偶,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把玩着。
“喜欢的话可以把链接发给你。”曲清越网购这方面的经验都是从钱雨灿那儿学来的。
也是很奇妙,在经过钱雨灿的几次教导后,她网购很少踩雷了。
“好呀好呀。”
“今天在家都做什么了?偷偷打包行李?”向垣见气氛不错,半开玩笑地说着。
曲清越不太想搭理他。
今天有饭局都不知道提前知会她一声,害得她差点把唐念乔当小偷。
所以她自动把向垣当作一团空气,直接忽略他,跟唐念乔聊着天。
唐念乔忍着笑,大概也明了这两人可能是在闹小别扭。
不过毕竟还是不熟,这顿饭吃得还是有些尴尬,能看得出来大家真的都是在努力找话题的,可一旦有人开始不说话,场子就会迅速冷下来,再热起来就很困难了。
而且据向垣解释,这顿饭本来不是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只是他那位损友——叶珂叶医生,临时有手术,等他结束的话,估计已经过了饭点了。
曲清越一开始还强撑着,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很高兴,可她渐渐也开始疲累了。
回家后,她就一直兴致不高,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了。
向垣以为这次会面很成功,最起码解开了一些误会,他像是被上了发条,一个劲儿地说话。
“今天叶珂没来好遗憾,别看他是个医生,其实特幽默,最大的爱好是听相声。”
“每次他喝多了都会给我们表演单口相声,他会好多种方言的,天津话说的也很地道……”
听这些,只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很遥远。
曲清越越听越烦躁:“我不想知道这些。”
向垣愣了一下,像被什么击中了,这才察觉到曲清越的低沉。
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是不是因为搬家的事还在跟他怄气呢?他其实没有完全反对的,只是很不舍。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组织好语言,尽量用低柔的声音:“如果你怕打扰,书房可以给你用的……”
越说越委屈:“我只是想把我开心的事分享给你听,要是觉得烦的话,我以后绝对不啰嗦了。”他举起四根手指,频繁地偷瞄曲清越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