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宽厚和王善一大早就背着行李包跟着旅游团去爬山了。
曲清越睁开眼时,大片的阳光早已投射进屋子里,向垣清清浅浅的鼻息在身侧似有似无地传来。
昨天喝了点酒,曲清越刚坐起来时,头一阵钝痛。
她艰难地起身下床,感觉全身都像散架了一样。
就不该喝完酒去街边的长椅上坐着吹风的。
冰箱里有一袋全麦面包,确认过在保质期内后,曲清越简单抹了些黄油在煎锅里热了热。
倒咖啡时,向垣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揽住了她的腰。
“今天心情好吗?”
他温柔的问句叫曲清越总有一种自己在幼儿园大班被老师提问的错觉。
“不好不坏。”她转身把两杯咖啡递到向垣手中。
“叔叔阿姨呢?”向垣回望了眼卧室,曲宽厚和王善的房间敞开着门,没拉窗帘,幽暗的光线下,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跟团爬山去了。晚上回来。”
“他们……要在这儿待几天?”向垣斟酌了下措辞说,曲清越这几天的情绪格外敏感,他生怕有那句话又不得体惹毛了她。
“后天吧。票已经是买好了的。”后天凌晨的火车,两人为了省钱偏偏要坐硬座,还是曲清越发现后改签到软卧的。
“嗯……”向垣从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他在思索和计划着时间,“我明天得回家一趟,回我爸妈家。可能不能陪你了。”
曲清越切西红柿片的手顿了顿,背对着向垣,看不到她的表情。
“去吧。”
“念乔过生日,再加上回国不久,家长的意思是想聚一聚,叶珂也会去。”向垣倒不担心曲清越,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叔叔阿姨解释。
然而曲清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简单的三明治做好了,曲清越多做了一份在便当盒子里,她把盒子收进餐桌旁的帆布袋里,声音依旧察觉不出喜怒:“你今天就回去吧,这儿有我照顾。我今天得去公司一趟。老大说有事宣布,搞得神神秘秘的,死活不肯向我透露。”
向垣略有不舍地看了她一会儿,他哪里像是想走的样子。
——
“曲直男和向娇妻。”叶珂毫不留情地一边喝着黑咖,一边戏谑地开玩笑。
叶医生今日没有手术安排,坐在办公室里悠闲的很,顺便收留了一下无家可归的向垣。
向垣沉默,没理他。
叶珂原本瘫在转椅上像个吊儿郎当的贵公子,见向垣脸色不好,又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坐直身子:“怎么,集团的事儿都交接完了?”
“没。”
“那你还有闲心跑我这儿来喝咖啡?”叶珂挑眉,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放大一张图片摆在桌上给向垣看。
“给乔乔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是当下最流行的一款手游,之前在内测阶段就有一大批人抢着预约,一份开服豪华礼包在指定时间即将送给ID为“糖糖”的账号。
“目前家园系统里最顶级的装潢,折算成RMB……七万五。”
向垣原本对虚拟货币无感,不过听到七万五,瞳孔明显放大了些。
“只是一个游戏?”他反问的语气显得叶珂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理解。但凡你家有与游戏有关的产业就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了。”叶珂摊摊手,他懒得做多解释,原本还期待了一下向垣对这份礼物的赞美,不过他现在万分后悔。
“还有一个礼物的,”叶珂拿回手机,“管岫,听过这个人么?”
向垣的沉默和茫然的目光叫叶珂觉得他此时此刻就是在对牛弹琴。
“反正你就知道他是游戏界的王者就行了,他在游戏界的地位就相当于……相当于唐叔叔。”
“我争取到了一个加入他俱乐部的名额……给乔乔的。还附赠签名哦。”
向垣终于点了点头。
他知道唐念乔很迷游戏的,所以最后的点头还是表示了对叶珂的认可。
叶珂没有遗传到他老爸的音乐细胞,不过拥有一双能够救人的手。
“对了……”向垣余光瞟到简洁的办公室里挂着的日历,“阿姨身体好点儿了吗?”
“医生说还需要卧床一段时间,我爸打算等她身体好一点以后,全家去美国一趟。”叶珂低头望着自己那双常年握着手术刀的手,手指已经被磨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以我现在的水平……还不够。”
向垣抬手轻轻拍了拍叶珂的肩。
“如果需要援助,我可以帮你联系下洛家那边的人。”
叶珂摇摇头:“算了吧,你也少跟她们扯上关系。向垣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洛家会把那么大的企业都交给你管?还不是为了她孙女……”
“孙女要是回来的话……你怎么办,那个曲清越又该怎么办?都不用说你们家同不同意,洛家摆明了是想要孙女嫁给你。”
“不会那么快的。”向垣打断他,“好不容易空出来时间,你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啧。”叶珂看着向垣冷着一张脸推门出去,咂了咂嘴。
至于那么敏感嘛。
叶珂当初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惊讶了好久,虽然不知道向垣是如何跟洛家牵扯上的,总之向垣似乎在洛家老太太离世前尽力找到她唯一的孙女,作为酬谢,向垣拥有了安向集团的继承权,并且在上个月开了股东大会。
可大家似乎都默认了……
那个看似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孙女,一旦被找回,很有可能会成为……向垣必须照顾其一生的女人。
这件事曲清越知道吗?
她知道的话还能平静地跟向垣待在一起吗?
“是我小瞧你了啊,曲清越。”叶珂嘴角挂着一丝浅笑,低头拨通了电话。
“下个月的行程空出几天,我要去法国一趟。”
——
曲宽厚和王善是在傍晚时回来的,曲宽厚甚至还带回来一份盒饭。
进门时王善还骂骂咧咧的:“都特么说了几十块的盒饭不要了就不要了呗,非得带回来,凉了的味道恶心人……”
“在大城市住了几天真以为自己娇气了……”曲宽厚嘟囔一句,“八字还没一撇就把女婿的钱当自己的花……”
王善一巴掌抡到曲宽厚的后脑勺上:“就算最后结不了婚,这种人家的孩子,分手以后还是能捞到一笔的,没听昨天彤彤妈妈兴奋成什么样子了吗?说是要给股份!给股份啊!你当初要是也跟着去B城发展,说不定也能分到点儿好处,就算坐吃山空也比……”
“钱钱钱!你特么有能耐自己挣啊!”曲宽厚推开王善雨点般落下的巴掌,吼道。
曲清越只是去公司取了材料,老大为了代言人的事情都快愁秃了。
如果能解决这件事,说不定可以被推荐为金牌设计师。
那一瞬间,曲清越就想到了夏屹这个人。
细细算来,钱雨灿导演的新剧马上就要开拍,而夏屹作为男主角,为了宣传也会到各大综艺上露面,到时候如果夏屹以代言人的身份多拉些赞助,也能帮钱雨灿宣传一把。
曲清越跟钱雨灿通过电话后,已经约好了时间。
“没想到我发了消息以后,夏屹直接联系了我,之后的事情你跟他经纪人沟通吧,我就不插手了,谢谢你还想着我这个姐姐咯。”钱雨灿发来一条语音,后面还跟着夏屹经纪人的联系方式。
“不客气不客气,等我当上老大手下的金牌设计师,一定好好请你大吃一顿。”
“咱们一起去旅行怎么样?我还没有去国外旅行过呢。”曲清越越说越激动,开门时甚至没有发现正在激烈争吵着的曲宽厚王善夫妇。
“你家向先生不会吃醋嘛……要不我们约定一件事吧?你们结婚那天,我会作为女方亲戚出席的,顺便带着我的那一半,一起去周游世界。”
厨房里传来玻璃器皿撞击破碎的声音。
“不跟你说了啊,有空再细聊。”曲清越慌忙挂断语音,连鞋子都没顾得上换就跑进厨房。
“又怎么了……?”
“你问他!”王善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一样,靠在墙边喘着粗气的曲宽厚,眼底还有一块乌青。
——
几人坐在沙发上,碎发遮挡住了曲清越眼前的视线,她却也顾不得把它们挪开,长袖衬衫下的手指在颤抖,为了控制,曲清越不得不狠狠握拳,让指甲扎进掌心的疼痛来保持清醒。
“我说的很明白了,不会给任何人股份的,那是别人家的东西,跟你们,跟我都无关。为什么一定要觊觎那些东西呢?现在是饿着了,还是冷着了?爷爷的医疗费,来来的学费,我都负担得起!所以——所以!不要再逼我了好吗?我只想好好跟他待在一起,我甚至都没敢想过未来……”她说到哽咽,胸腔抽动着,强烈的窒息感像一双凶恶的手死死握住她的喉咙。
王善不想再听下去,摸了摸眼角愤然离去,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没出息的家伙!到嘴的鸭子都不要!”
“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女儿!知道我梦想着这一天有多久了吗?我跟你爸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儿子,你就忍心让他……”
“好,你不肯,我就自己做!”
王善死死盯着卧室里,书桌上摆放着的曲清越跟向垣两人的合影。
那是他们大学时的一张合影,曲清越第一次参加校合唱团的演出,演出结束后她连裙子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就被钱雨灿推到向垣身边——向垣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穿着正装,在曲清越身边像一个小新郎。
连曲清越本人都不知道他还保存着这张照片。
搬家搬的急,曲清越甚至都没来得及去客房看一眼,她甚至都不知道向垣在背后帮她重新装修房子的时候,偷偷留下了多少浪漫。
而这些,全被王善看在了眼里。
人一旦有了不切实际的欲望……
总会想要去毁掉什么来满足自己早已扭曲的心灵。
——
“向垣,你看着挺忙啊,当一个别人家集团的降落伞也比继承自己家产强么?爸爸妈妈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要不是为了念乔,你打算一辈子不在家里露面是不是?”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被自己的父母养育过,我哪里有资格继承向家的产业。”
“向垣!”
向垣阴沉着脸,直接把电话切断。
不回家会被家里人紧紧相逼,回家又会被这样埋怨。
向垣轻轻捏了捏眉心。
既然被认为是反抗……
那要做到底啊。
他换上一副温柔的笑容,轻轻打开门,嗓音里都透露着宠溺的温柔:“越越,我回来了。”
曲宽厚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而曲清越抱着一沓文件,坐在餐厅画着图。
夕阳西下,橙红的光辉浸没上一层层楼房,从窗户的缝隙中偷溜进来,流淌在地板上。
从表面看,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回来啦。”曲清越努力想无视掉身后令人不舒服的目光,强撑着笑意朝向垣歪歪头,心却一下一下的钝痛。
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面前,也无法做自己了。
“叔叔阿姨吃过晚饭了吗?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不用了,我炖了排骨汤。”曲清越从电脑前一下子站了起来。
曲宽厚没说话。
好像在向垣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屋子里的几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气氛无比的压抑。
吃饭的时候也安静的如一潭死水,只有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
王善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除了眼底有些红以外,一切都像以前那样正常。
她为向垣盛了满满一碗排骨汤,笑得眉目慈祥。
饭吃到一半,向垣才一边看了看曲清越的表情,一边谨慎地说:“叔叔阿姨明天行程有什么安排吗?”
“噢?”王善愣了愣,“明天……”她在回避着视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桌子底下一直在用脚踢曲宽厚的腿。
而这个眼里只有酒的家伙却无动于衷。
他甚至还在躲避王善踢过来的拖鞋,往墙边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