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潮湿阴冷，家具上都蒙了层灰，曲清越闭了闭眼，轻轻打开里屋的门，一个瘦弱的老人正躺在床上，盖了层薄薄的旧毯子。
曲清越坐到床边轻轻呼唤：“爷爷，是我，越越丫头回来了。”
老人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从毯子下伸出一只手来。
“丫头啊……咳咳……”
向垣在身后，拿起桌上的瓷杯，把水倒掉，又倒了杯新的水，递给曲清越。
“我出去开窗，给屋子通通风，你和爷爷聊。”他说完便出去了。
爷爷咧开嘴笑笑，牙齿已经掉光了，淡粉色的牙床上空荡荡的，叫人看了只觉心疼，他声音沙哑：“丫头过得好不好啊？大学，一定得读完……你别有负担，来来的事儿啊，不应该归你管……”他指着门外的向垣说。
爷爷似乎把向垣错认成曲越来了，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差，有时候认不清人，有时候会错记成以前的时候。
“爷爷，我大学读完了，还考上了研究生，现在在一家大公司工作了。”曲清越笑得像个孩子，眼里笑出了泪花，还用手比划了一个超大的公司。
爷爷又笑：“好，好……”
“我带了骨汤和粥，爷爷吃一点。”
“我不饿。”
“吃一点吧，我也没吃饭呢，你吃一口，我才肯吃。”
曲清越先舀了一小匙粥，送到爷爷嘴边。
大概一个多钟头，爷爷却只吃了半碗粥，汤也只喝了几口。
吃过饭，曲清越对着爷爷说了会话，爷爷大概困了，她便给爷爷盖好被子，轻轻走了出去。
曲清越走到窗边，叹了口气：“不行，还得请医生来一趟。”
“我现在都怀疑，他们有没有按时给爷爷打营养针。”她翻遍了抽屉也没找到营养剂，又气又懊恼，下唇都被咬出了血色。
“今天先这样，我让周秘书联系下那头，叫他把房子收拾一下。他领导家的妻子刚生完小孩，可以顺便叫他联系下营养师，他家情况跟你差不多，也有老人需要照顾，叫他来请保姆，也放心些。”
“……也好，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
爷爷身子虚弱，为了不打扰他休息，曲清越跟向垣待了一会就出去了，两人走到小区后面的小公园，找了处长椅坐下。
这小县城虽然不繁华，但空气好，风景好。道路上只有少许的车缓缓开过，散步的老人、牵着狗的情侣慢悠悠地踱着步子，遇到曲清越，大狗还上前去用鼻子轻轻蹭了蹭曲清越的腿，以示友好。
“越越回来啦？”
“嗯，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倒是你，你这脚……怎么了？”
“扭了一下，不严重的。”曲清越笑着摇摇头，王阿姨住在隔壁栋，几乎是看着曲清越长大的，家里有时候忙顾不上饭，王阿姨经常带着玩得浑身脏兮兮的曲越来，还有放学回来的曲清越到她们家吃饭。
“行，我儿子在他们学校见了条流浪狗，宿舍不让养，他便带回来了，他上学走了，只能我们替他养着，这小家伙吃得可不少呐。”王阿姨拍拍大狗的头。
旁边叔叔接过话茬：“这样也好，每天出来遛狗，就当给你王姨锻炼身体了，省得她三天两头闹毛病，一问医生，就告诉要多锻炼身体。”
“越越你也不小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哪？”叔叔刚问出口，被王阿姨轻轻怼了下胳膊肘。
王阿姨笑着看着曲清越。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倒是不急。”曲清越笑笑。
“那这不是……？”
向垣适时站起来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清越的朋友，一起来出差的。”
“噢……我看你倒是有些眼熟，是本地人吗？”
“我高中在这里读的，那时候住姑妈家，我叫向垣，我姑妈叫向梧懿。”
王阿姨一拍手：“向医生的侄子！我儿子他们学校的，你叫向垣是吧？就大榜上的那个！”
世界还真小，这就遇上熟悉的人了，曲清越心里暗暗委屈，果然没人会记得第二名，永远都是当第一的风光。
“我还真没想到这个大榜还没换掉。”向垣笑笑。
“那怎么能换！咱们小地方一年能出几个状元，向医生真是个好人呐，我这病就是她给治好的，当初没人愿意给我做手术，眼看着得转院，是向医生联系的人，给我找的好大夫，你看我，现在身体多好……”
叔叔在一旁不好意思笑笑，指指王阿姨说：“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唠叨，不打扰你们了啊，我们往前溜溜。”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就那个向医生，你还记得不……”
看着两人走远，曲清越眯着眼睛笑了笑。
王阿姨这自来熟的热情是一点也没变。
曲清越说：“我都快忘了，你和你的姑妈可是我们小城里的大名人呢，哈哈。”
向垣无奈扶额：“还好没人记得我当年的糗事。”
“噢？你还有糗事？我都没听说过。”
“当时我高一，你当然不知道。”向垣淡淡一笑，“高一的时候我特别狂，觉得自己什么都行，从来没把老师放在眼里，有一次翘了体育课被体育老师抓到，他说，别以为仗着自己学习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我是体育老师，不吃你们那一套，你有本事运动会的时候给我报名三千米，你要是能坚持跑下来，我的课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嗯……这股子轻狂的劲儿确实挺符合向垣当时的风格的。
“我当时就答应了，还跟我们班体育委员说，咱们班有什么空缺的项目，我都可以补上。”
这是曲清越第一次听见向垣讲他自己学生时代的糗事，她表现得格外有兴趣，因为毕竟这是听已经被神仙化的他亲自讲。
“然后呢？你跑下来了吗？”曲清越好奇地问道，却看见向垣慢悠悠地展露出一个微笑来。
这笑容绝对不是有什么好事的。
“跑三千米之前，是个趣味项目，多人多足，因为人数不够我也凑了个热闹，我们虽然跑了个第一，但刚越过终点线就摔了，一个摞着一个，我最惨，是最底下那个。最后被人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