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钱小浅在问了第一遍之后,见蓝杨嘴里咀嚼着什么,没有回答,又出声问道,脸上犹带着泪痕,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感冒后的鼻塞。
“额~伯~父~打电话给我,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所以我就按着他说的地址过来了。”
蓝杨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纸张,虽然他喜欢水墨画,也喜欢油墨味,但真要把那在嘴里已经变得绵软的纸,嚼过后咽下去,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尝试,他不禁怀疑自己会不会中毒。
“伯父?”钱小钱瞪大哭得有些发肿的眼睛,望着蓝杨,有些怀疑地反问道,钱小浅可能自身的认识有些误差,一直以为男友才可以叫他爸爸为伯父。
“要不然呢,咱爸?”蓝杨想要逗此时情绪低落的浅浅开心,于是故意接话道,
“这是我爸,又不是你爸,怎么就成了咱爸了?”钱小钱立马炸毛,提高了反问的声调,但是情绪明显有些转移。
蓝杨咧嘴一笑,一脸郑重认真地说出听起来有逻辑的话语,
“伯父是不是你爸?”
“嗯。”
“我是不是你弟弟。”
“嗯~”钱小浅犹豫着拖起了长音,好似在思考,虽然蓝杨只是比她小了几分钟,听他说。蓝杨在一边急得跳脚,有点受伤。
“你竟然还要思考~”
“算是吧。”钱小钱终于给出了个肯定的答复。
“那我的妹妹的爸爸是不是也是我的爸爸?”
钱小浅想这逻辑似乎没错,但是也有例外,同父异母,同母异父,养父继父都有可能,但是善良的浅浅怕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又会戳到蓝杨的痛处。
因为她从未把这个对她二十几年来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人当作父亲,但是蓝杨不同,他虽说会气他父亲,恨他父亲,但最终他还是爱着他的父亲的。
浅浅只得作罢,假意打量着院子,不经意地摇头妥协道,但是情绪不再低落,
“算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钱小浅边说边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这是一幢普通的农家小舍,带独立小院的平房,院子中拉着一根钢丝,上面稀稀落落的衣服,而钱小浅从门缝中瞥见的衣角便是被风挂到钢丝绳上角落的那件衣服。
院子东面,几根长的竹竿架上,爬满了花藤,稠密的叶子衬着一朵朵的喇叭花,院子的西面是一块开垦出来的地,用篱笆围着,蓝杨见钱小浅向院子西面走去,摸索着找到开关,将院子的灯打开,视野终于清晰了些,开垦的地理一排排整齐的萝卜、大白菜,篱笆上还挂着豆荚,待转了一圈之后,才走回到里屋的门口。
墙皮有些脱落,升值凹凸不平,屋顶的瓦片压得密如鱼麟,好像前不久才翻新过的样子。浅浅想,这是不是才是爸想要的生活,养养花、种种菜、遛遛鸟,钓钓鱼~远离城市的喧嚣。
只是安静地在某个角落,生活。钱小钱心下又是一酸,是不是为了她,钱志阳才放弃这样平静的生活,才会在大厦林立的市区,仿佛鸽子笼一般,买下一间公寓,孤独地生活。
蓝杨见钱小浅看着这小屋的外观有些伤感,怕是担心钱志阳的生活是不是有些窘迫,急忙替他解释:
“别看这小屋外面有点旧,里面倒是一应俱全,空调、热水器、电视,独立卫生间、厨房,和卧室分开,而且还铺了层地板。”蓝杨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变味,钱小钱也意识到了,调侃道,
“你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房地产销售。”蓝杨也颇有同感,所以也只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短短的卷发有些杂乱,笑了笑并不反驳,钱小浅继续最先开始的话题。
“那我爸他找你要说什么~”话未说完,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钱小浅的话,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更加响亮,她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是杨沂尚,于是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蓝杨侧头看到来电显示,并也默不作声地不打扰她。
“喂~浅浅,一起去吃晚饭吧?”杨沂尚坐在办公室,结束了一天冗长的会议,捏了捏自己的肩膀,顺时针转了一圈自己的脖颈,有些酸痛,因为是国外临时的会议且不需要准备什么资料,杨沂尚也就不狠心将钱小浅从好不容易才有的周末拉回,但是忽然地,劳累了一天的杨沂尚想要和浅浅一起吃饭,看见她吃,他好像才会胃口好点。
“额~沂尚,我现在在C城。所以~”
“在C城,做什么跑那么远?”
“听说我爸搬到C城了,所以想来找他。”钱小浅解释道,杨沂尚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沉思了会儿,问道,
“那伯父现在在你身边吗?”
“没,还没回来。”
“你现在在哪?”
杨沂尚不禁有些担心钱小浅的安全,人生地不熟地就贸贸然跑去,
钱小浅听到杨沂尚的问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蓝杨,蓝杨立马就意会到对方是问在哪里或者现在在什么地方之类的问题,于是对着钱小浅摇摇头,示意不要告诉对方。
“我~我现在在我爸家~门前。”
钱小浅不太习惯撒谎,如果她爸爸还没回的话,她应该也是进不去的,所以只能在门口。这时,附近传来了狗吠声,小镇上的住户,只要一家的狗开始叫起来,其他家的狗也就会顺势跟着一起叫,所以连杨沂尚都听到了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的狗吠。
“定位发我。”杨沂尚命令道,不给钱小浅拒绝的时间,浅浅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蓝杨,觉得是杨沂尚担心自己一个人在门外,不安全,所以想去接她,所以搬出了蓝杨。
“没事的,沂尚,我估计我爸很快就会回来的,而且蓝杨也在,跟我一起等,放心好了。”
杨沂尚一听,蓝杨也在,原本担心浅浅安危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貌似比起刚才,心里更加不适,闷闷的,酸酸的,蓝杨在,会更安全吗?于是再次用重音强调,语气中带着些不满。
“发我。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钱小浅从以前开始就是个老好人,内心虽有主见,却也不会觉得别人,都是好好好地应承下来。
不管自己多累,多不情愿,都无法直接说出拒绝的话,现在,在杨沂尚面前尤甚,因为爱,因为小小的自卑,所以带着讨好的小心翼翼。
“好。”杨沂尚在那端挂了电话,钱小浅无奈地把头转向蓝杨,蓝杨轻轻地摇摇头,眼神中却是宠溺和了然。
“浅浅,你还是没有学会怎么拒绝别人。让你发定位过去?”
“嗯。”
“反正电话挂了,那就不要发了,到时解释说忘了。”蓝杨建议道,不知是想教会钱小浅怎么拒绝别人,还是自己也并不想在这儿见到杨沂尚,自从看到钱志阳的纸条后,蓝杨想要守护钱小浅的心似乎更加强烈了些。
“喵呜~喵呜~”钱小浅短信的声音传来,浅浅打开来,是杨沂尚的语音
“别想着不发我,给你1分钟时间,或者我再打电话过来?”因为打开的时候是外放的,所以蓝杨也听到了。杨沂尚还真是了解她呀。
没办法,钱小浅只好乖乖地把定位发给了杨沂尚,但是不禁担心杨沂尚,毕竟C城距离Y市怎么说也有3小时的车程。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抬头便可以看到星星,这在光污染严重的Y市是看不到。
钱小浅两眼放光,抬头望着点点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天幕下,闪闪着发光,不似阳光那样灿烂,也不像月亮那么冷漠,只是淡淡的,温柔的闪烁。
蓝杨静静地看着抬头仰望星空的浅浅,月光在她的周身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隐约可见的秀发在微风中轻抚,遮住了浅浅如凝脂般的肌肤,湿漉漉地眼中,盛满了璀璨的星河一般,引人入胜,蓝杨情不自禁地说道,
“浅浅,我想告诉你~”
“浅浅~!你怎么来了?”钱志阳的推门而入,打断了蓝杨的话,蓝杨一看见钱志阳就缄口不言,而浅浅因为正在专心看星空,而四周又适时的传来了一阵狗吠,未将蓝杨的话听进去。
“爸!~”浅浅听到钱志阳的声音,转过头,就看到风尘仆仆的钱志阳进门,然后侧身将门栓拴住,浅浅不顾形象地就向钱志阳跑去,像小时候在游乐园走散后被找到时那样,哭喊着跑进钱志阳的怀抱。
钱志阳的现在住的房子是个平房,只有一间卧室,没有客房,有个客厅,但也只放得下一个沙发。钱志阳有些惊讶地看着门口疲惫,双眼布满血丝,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衬衫上,一手侧靠着门框的杨沂尚。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都来到这儿,而且是一个没有旅馆,没有酒店的小镇,住宿都是在隔壁那个以观光景点为主的镇,他们这个白头镇主要都是些本地居民,平常也不会有什么游客,所以自然没什么住店的需求。
当杨沂尚听说后,就觉得以后这边应该好好开发开发,既然隔壁都成了观光景点,那这边想必也是可以开发些其他附加值的产业出来的,真是个商人,到这时还不忘发现商机,杨沂尚有些自嘲。
“浅浅,你住在这儿吧,蓝杨和杨总要不就劳驾他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可是现在已经12点了都。”钱小浅有些担心,当时是钱小浅睡在卧室,钱志阳和蓝杨睡在客厅,钱志阳睡沙发,蓝杨打地铺,但忽然深更半夜的又多了个杨沂尚。
“我不去。”蓝杨被吵醒,本就心情不佳,原本以为杨沂尚会看天色太晚,第二天来接浅浅,没想到他竟然连夜赶来。
于是,就出现了下面这样的情景,
“我睡浅浅屋里的地铺。”杨沂尚先发制人,丝毫没有一点作为客人的自觉和礼貌,霸道惯了的性格果然在此时尤为明显。
“不行,孤男寡女这怎么行?你说是不是伯父?”蓝杨搬出钱志阳这座靠山,就算不是蓝杨的靠山,也是钱小浅的靠山。
“这~”钱志阳有些为难,浅浅已经长大了,钱志阳有时自己也会适当地避嫌,再者浅浅肯定不同意让钱志阳睡地铺的。
“怎么不行?你们地铺不是都打好了吗?”杨沂尚反驳道,
“那是在你没来之前。”蓝杨解释着又接着补充说道,
“我们可以再重新打地铺的。”
“那多不好。”杨沂尚剑眉一竖,用挑衅地语气说道。
“杨总身娇肉贵,怎么能委屈您。”蓝杨反唇相讥,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尊重的意思。
“我不介意。”杨沂尚不以为然。
“要不~我们三儿睡客厅,你们两个打地铺?浅浅还是一个人睡卧室吧。”钱志阳为难地提出建议,再这样下去,估计他们都不用睡了,原本沙发可以推开来伸展成一张床,看来还是得叠起来,要不地铺还真睡不下3个人。蓝杨和杨沂尚面面相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四目相对,眼神中尽是对对方的敌意。
深夜,万籁俱寂,客厅响起了匀称的打呼声,杨沂尚蹑手蹑脚地起身,走向浅浅所在的卧室,手机安静地躺在他的枕头边上,黑色的手机壳朝上,在黑夜中并不显眼,钱志阳下意识地侧过身,背对着钱小浅的卧室,打呼声依旧。蓝杨不动声色地躺在地上,眼睫毛却微微地颤抖着。
“打呼声太大,睡不着。”钱小浅望着眼前难得一见可怜兮兮的杨沂尚,脱下了白日里的冷冽面具,就像个小孩似的,忍不住心软了,平常都有司机接送的他,亲自开车4小时来到这个小镇。
“就想抱着你睡会儿。”钱小浅不忍再拒绝,只得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关了灯,两人都是侧卧着,杨沂尚一只手调皮地摸索着钻进被窝滑入浅浅的裙底,宛如一条灵活的蛇,顺着大腿,缓缓地向上,冰凉却轻柔,一手从浅浅的腰间穿过,紧紧箍住,生怕她逃走,杨沂尚将头靠在浅浅的颈窝里,下巴一下一下地蹭着,像只小狗一般,
“别,你说只是抱着的~”于是裙底的手仿佛为了克制似的,倏地抽出,改环住浅浅的细腰,
杨沂尚嘟哝着
“浅浅,不要轻易相信男人这样的话,除了我之外,~嗯~哼~真香~”之后,不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浅浅僵硬着身体,不敢乱动,心想看来是真的太累了,随即也进入梦乡。
客厅
蓝杨默默地睁开眼,长久地盯着卧室的门,眼神中带着别样的情绪,不知是痛还是酸还是闷,他分不清,只是心里不舒服。
他知道钱志阳肯定也没睡,因为打呼声在侧身之后,变得有些刻意和大声,蓝杨试探地轻声喊道,“伯父?”过了大概一分钟,从沙发处传来闷闷答应的声音,“嗯。”
蓝杨有些疑惑,钱志阳叫他来的目的,照理他跟钱志阳没见过几次,高中时候也只是很亚妮一起来找过浅浅几次,为什么会叫他来。
而自己却又匆忙出去,只是留下他和一张写着“浅浅不是杨歧之的女儿”的字条,他有些疑惑,原本是想等钱志阳回来后好好地问一番,但是由于浅浅的忽然到来,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说出自己的疑问。
钱志阳在蓝杨试着喊他之前就已经醒了,当过兵的他,身边一有风吹草动自然就会如野兽般警觉起来,但是因着浅浅对杨沂尚的喜欢,钱志阳也并没有阻止。
而且他相信浅浅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自己可以处理自己的事情,他不可能永远在他身边护着她的,但是在杨沂尚起身的那刻,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起身阻止他,毕竟自己的女儿在自己眼里永远还只是个小女孩,矛盾的心情让钱志阳不自然地翻了个身。
同时他找来蓝杨,也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始终会站在浅浅这边的人,好像只有蓝杨,他在叫他来之后,接到刘澍的电话,刘澍的声音前所未见的慌张。
他为了防止自己在见刘澍的时候会遭遇什么不测,只能通过纸条的方式,放到枕头底下,告诉蓝杨如果下午4点之前还没有回来,就去枕头底下拿纸条并且让蓝杨不让任何人进到他现在的屋里。
蓝杨思索了一番,最后只是问出了一个核心的问题。
“是真的吗?浅浅不是杨歧之的女儿这件事?”
“是真的,是雪梅,在临死前告诉我的,她是当时的你们出生时的产科护士。”钱志阳有些犹豫,东张西望了一番,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因为这件事只有她和我知道,我怕自己有什么不测的话,就没人来照顾浅浅,所以想告诉你,因为你是杨歧之的儿子,如果他或者其他人想利用浅浅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把这件事说出去,这样,一个跟权势毫无关系的人,也就不会有什么利用价值和危险了。现在,依靠着这层关系,也许还能起到保护作用,但是,如果~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也许这个秘密反而会是她的护身符。”
蓝杨有些震惊,他对于钱志阳的事情不甚清楚,却也察觉到也许钱志阳以前或者现在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险,钱志阳知道,蓝杨现在也察觉到了,但是,钱小浅,却仍然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