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的浅坐在熟悉的咖啡屋,双手不断地摩挲转动着手中的透明玻璃杯,快到杯底的水尽管晃动剧烈,却也不会有溢出来的危险。
她听完了刘澍的所有的话,包括当时钱志阳找他说的话,在钱小浅敏锐地眼神之下,刘澍觉得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毕竟现在钱志阳身在何处他都不知道,如果要再瞒着浅浅,到时反而会措手不及,
“喵呜~喵呜~”钱小浅手机信息响起,是希儿住在她那里的时候给她换的声音,因为希儿希望英国短耳猫,但是又不能养,所以讲她的手机信息铃声设置成了猫叫声。
想起希儿,浅浅心下一酸,在她回来后跟她通话的时候,她老是找借口说摄像头不好,不能视频通话,只能语音通话,而且她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地,好像怕吵醒了什么人,当时的自己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以后见面了给她买个好点的手机。
为了可以随时跟希儿联络,钱小浅买了个手机给希儿,在希儿刚来的时候,原本想要买个贵的,但是因为希儿说学校不让带,买个便宜的就好,也就随她了,原本应该无忧无虑,活泼可爱的年纪,却显得过分懂事,寄人篱下的希儿,真是令人心疼地发酸。
短信上显示到账80万。钱小浅看着手机,眼睛有些发涨,发酸,刘澍在讲完那些话后,对钱小浅说自己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钱小浅仍旧坐在位置上,她要找钱志阳,于是,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嘟~~嘟~~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浅浅知道这是电话被人挂掉了的提示音,再拨过去,已是关机状态。
钱小浅不甘心,打通希儿的电话,又从希儿的亲戚那儿得知钱志阳留给她们的地址,以便如果希儿有什么事,她们也能找到他,这也是希儿的亲戚从钱志阳寄给希儿衣物、玩具等包裹中记下来的地址,所以也不确定这个地址是否准确。
钱小浅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顺着她们给的地址,从地图上看到是C城的一个小镇,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白头,因为是周末,钱小浅简单地收拾了下东西,就踏上了前往小镇的动车,等到那里,已是接近下午。
这是一个远离尘嚣,独守一隅,自得喜乐的小镇,白头,白头,你牵着我,我拉着你,不曾言语,只是一起走到白头。
钱小浅走在小镇街道的青石板路上,空气中充满了时光沉淀的醇厚,斑驳的墙面,留下了历史的印记,一排排整齐排列的房屋,檐角微微翘起一个圆弧,褪色的红砖青瓦倍显沧桑,两边是当地的老人们摆放着自己田地种植的瓜果蔬菜,手工艺品,糕点小吃,满脸皱纹,一头银丝却笑意盈盈阿婆嘴里还不停地吆喝着,
“方糕~茯苓糕~定胜糕~薄荷糕~”担子里红红绿绿、各式各样陷的都有。
“栀子花~白兰花~喷喷香来栀子花~白兰花~”
“大——饼油条,麻油撒(子)脆麻花,老虎连脚爪~”
也有看到背着背包的钱小浅,一眼就看出是从外面回来的大婶,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小姑(gū)娘(niāng),要伐要买点水果伐?”
微笑着摇摇头拒绝,走过了这热闹的街市,面前是一条潺潺流动地小河,合上有座石桥,钱小浅犹豫着是不是往前走,有在边上石墩外面聊天的大婶们看到了,热情地询问她,是不是在找什么地方?
然后钱小浅拿出自己抄在便条纸上的地址,不好意思地问,大婶们很热情,你一言我一语地边说边比划着告诉她,钱小浅大致了解道谢之后,就又继续往桥上走去。
钱小浅又七绕八拐地走了很多路,问了路边的当地人,天色越来越晚,她都可以看见远处有房屋的烟囱,冒出了炊烟,那是开始在做晚饭了吗?甚至远远地都可以听到各处传来母亲们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钱小浅有些羡慕,边走边臆想着,直到她走到一扇木门前,门上正中央嵌着一块铝制的蓝色门牌,上面有白色的门牌号。
那扇门的朱红色漆已经剥落得面目全非,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分得出那种鲜艳的红,风轻轻地挑弄着那扇门,从外面可以看出这门从里面用木棍拴住了,但是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并不是很牢固。
钱小浅拿出便条纸又核对了一遍地址,举起手,轻轻地敲在了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叩~叩~叩~”钱小浅深呼一口气,轻叫出声,
“请问有人在吗?”门里悄无声息,钱小浅有些好奇,探出头从两扇门的缝隙中往里瞧,只隐约看到是一个院子,拉着一条长绳,上面挂着稀稀落落的衣服。钱小浅收回脖子,稍微提高了点音量,问道:
“请问~有人在吗?”
这是钱小浅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钱小浅这次侧过脑袋,贴门木门,木门上仍然留有些夕阳的余温,好似里面有人,她又歪过脑袋,眯起一只眼睛,朝门缝里望去,有些昏暗,看到一片一角。
是浅浅买给钱志阳的蓝色格子棉质衬衫,她记得很清楚,因为衬衫洗的衣领处都已经裂开了,钱志阳都舍不得扔掉,请定制衣服的裁缝,又在衬衫衣领处缝制了一条颜色类似的边,钱志阳当时还在钱小浅收起晾干衣服,发现这块地方的时候,自嘲地笑笑,安慰浅浅道,
“你看,这衣服一下子就变成高级定制的了,而且跟新的一样,还能再穿个几年呢。”当时钱小浅即将毕业,发誓自己以后工作了赚钱了,一定要给爸买件高级定制衬衫。
“爸,你在里面是吗?”钱小浅拿出手机,拨响了钱志阳的手机,里面传出一阵音乐铃声,是邓丽君的小村的故事。钱小浅猜测着是钱志阳不想见到她,所以不开门,也不应声。
钱小浅又红了眼眶,也不再做徒劳地努力去敲门了,只是转过身,扯了肩上的背包带,背了一天,勒得肩膀有些酸,索性,她就直接席地而坐,静静地坐在了门口,望着远处炊烟袅袅,家家户户开始亮起了灯,路灯也好似被遥控了一般,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爸,你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那时,我们家还有个院子,有一天傍晚雷阵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天空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家里正好又停电了,你在屋内,我怕黑,但是屋外因为闪电的关系,更亮堂,所以我搬了个凳子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双手捂着耳朵,等闪电下来后的亮堂,这是你走了过来,蹲下身,轻轻掰下我的手,把你宽厚温暖的双手,覆在我的耳朵上,还大声地告诉我说,不怕的,一会儿就过去了。”
钱小浅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泪也簌簌地落下来,她抬起手肘,用力地擦着,可是越擦越流得多,但是还是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这次,我也想告诉你,不怕的,爸,一会儿就过去了的。”里面仍然静悄悄的,连灯都没开,钱小浅像个刺猬般地蜷缩一团,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肩膀微微颤抖着,一连串的泪水从眼眶无声地滑落,留下一道道曲折的线,抽噎着出声,
“爸,难道,你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可是~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啊~”
钱小浅大概从来都没有把那个没有出现过的人当做自己的父亲,对她而言,虽没有生她,但是把她养大成人的钱志阳就是她的父亲,屋里仍然静悄悄地,钱小浅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也许是因为哭泣过后,痛苦仿佛随着眼泪被带走了一些,钱小浅渐渐地有些缓解,情绪也不再激动,只是仍然坐在门外,
“爸,你有没有想过,或者在前世或者在今生,你是不是曾和谁约定了,说要今生相见呢?而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和你守着约定,跨过轮回之苦,前来与你赴会的那个孩子,你真的这辈子都不要与她再见了吗?”
钱志阳曾跟钱小浅说过一个故事,说他年轻的时候,受伤了在军医院住院疗伤,隔壁病床有个被遗弃的先心女婴,因为当时病床紧张,所以就在他边上加了个小床,整个科室的人一起照顾她。
她要不好的时候,脸有时都会憋成钳紫,生生拉扯大家的心跟着生疼,跟着掉泪,她最喜欢睡在她隔壁病床的钱志阳,眼还没睁利索的时候就认他,寻着他的手,想要蹭,想要抓,跟他笑,发出讨奶的可爱声音,钱志阳害羞地把病服扯开,关上,扯开关上,她还乐得不行,后来干脆取名就叫乐乐。
后来,她没有扛过术后感染,心肺功能太差,也太小,抢救室救她的时候,钱志阳既伤心又焦虑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着,小乐乐,下辈子来爸爸家好吗?来做我的孩子好吗?后来钱志阳还被特许进到抢救室,他握着她小小只的手,对她说道,下辈子来做我的孩子吧?钱志阳觉得她是答应了,因为她走的时候哭了,挂着两个胖眼泪。
钱志阳跟钱小浅说完这个故事后,还对钱小浅说,她长到快4、5岁的时候,曾拉着钱志阳的手说,爸爸,你的伤好了?
从那时起,钱小浅就觉得她就是那个小女婴,跨越轮回,来做她的女儿。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钱小浅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没想到却是,穿着钱小浅送给钱志阳的衬衫的蓝杨,钱小浅被眼前的蓝杨吓得说不出话,刚刚的悲伤情绪,也在这一惊一乍中咽了回去,
“你~~你怎么在这?”蓝杨一脸我也不想以这副样子见到浅浅,更不想偷听浅浅说话的表情,耸耸肩,嘴里好似在嚼着什么,只是蓝杨看向浅浅的表情有些怪异,浅浅觉得这眼神,很像高中时她偶尔回头看到的眼神。
“说来话长。”
蓝杨想起刚才正在拿着在手中字条等钱志阳回来,却听到外面有声音,只得半侧着身,想听听是谁,因为钱志阳在走之前还特别叮嘱蓝杨,谁来了都不要开门,除了他。他一听是浅浅的声音,有些犹豫,所以没有退回去,想着浅浅会不会看没人就直接走了。
没想到钱小浅竟然就坐了下来,开始说话,并且情绪激动地哭了起来,蓝杨此时更加觉得如果这时出去会尴尬。
于是只好一手握着纸条,一手撑在门的一侧,直到天色太晚,蓝杨见钱志阳仍没有回来,而钱小浅更是没有走的打算。
蓝杨无奈地望了一眼手中的字条,扔也不行,埋也不行,烧就更加不行,藏起来也不行,万一被发现,于是只得急中生智,一把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吞了下去,才打开门让钱小浅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