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命运的双手却在此时随便翻转,对着钱小浅展开肆意嘲弄的嘴脸。
钱小浅的父亲好不容易从母亲去世的悲痛中重新振奋起来,开始做起来的小有发展的文具生意,竟被合作伙伴,也就是钱小浅所谓的姑父-刘澍,一卷而空,还欠下商家的多笔欠款。
父亲从此一蹶不振,卖掉厂房,卖掉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清了部分的欠款。未还清的欠款,即使想还也没办法,宣布破产,资产已被刮分,而剩下的她们所住的房子因房产证上的名字写着母亲,所以也无法用来抵债。钱小浅的生活如滑铁卢般,乘势而下。
继母的本性也在父亲面亲暴露无遗,变得张牙舞爪,但是父亲却不管不顾,只是坐在一边喝酒,叹气,不顺心了被念叨的烦了,也就只能走出房门。
“臭丫头,衣服换下来都放好几天,怎么还没洗呢?”
“臭丫头,吃完饭记得把碗刷干净点,小希年纪小,要吃的卫生。”
“臭丫头,水开了,难道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去?就知道在房间瞎画!”继母又一次在客厅大声叫嚣着,浅浅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画笔,站起身,忽然觉得有些晕眩,看来特殊日子里的贫血是越来越厉害了。
正当钱小浅将滚烫的开水倒入热水壶的时候,小希跑进来,摇着钱小浅的另外一只胳膊叫道:
“姐姐,姐姐,等下我们去苹果乐园玩吧,好久没去了……”
大大的眼睛盛满了盈盈泪光。
“好,等姐姐结束专业考试就带你去。别摇了啊,姐姐晕……”
还没说完,手中的水壶便略以倾斜,就要倒往小希身上的刹那,钱小浅条件反射地拿自己的手去一挡,顺势用胳膊推开小希,小希一个趔趄,就坐在了地上,小希看着姐姐红肿的手,哇哇地哭了起来。
“你个死丫头,是心里不满是吧,转头来欺负小希,小希乖啊,乖啊不哭啊”
继母边安抚小希,边骂骂咧咧,忽然看到小希盯着钱小浅的手欲言又止,又转而幸灾乐祸,
“没推倒小希,还把手烫伤啊,真是报应……”
随即又走上前,假意来看钱小浅的手,却乘其不备,用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钱小浅无意识地用手肘去撑,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随即一股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听到声响赶来的父亲,喊道
“叫什么呢?没看到孩子烫到了!”
然后父亲小心地扶起浅浅,刚一碰到,
“爸,疼……手疼”浅浅的脸上早已爬满了泪痕……
“浅浅……”后桌的亚妮诧异地望着钱小浅被包成熊掌一样的右手,
“你的手……怎么回事?还有1个月可就要专业考试了,你……”
后面的话被浅浅一句淡淡地“我没事”打断。钱小浅愣愣地独自坐在画室,左手的画笔迟迟落不下来,举在半空,微微发抖。亚妮轻轻地推开门,走进画室,蓝杨跟在她身后,担忧的表情无论怎么强装淡定都遮掩不掉。
“浅浅……”亚妮轻唤出声,浅浅身形一顿,转过头,扬起一个涩涩的笑容,
“没事的,以前就是左撇子,一直都用左手写字的呢,直到初中才被打回右手来的。”
随即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下笔,狠狠地一笔一笔,仿佛为了证明什么。
每晚,浅浅都是最后一个走出画室的,一哥劝过,班主任劝过,但是浅浅都不以为然,仍然继续着,努力着。无数次想把笔狠狠地摔到地上,将画纸狠狠的撕开,踩在脚下,浅浅都忍着,不断安慰自己,“加油,多练几遍就好,多几遍就好……”
又一个礼拜可以回家,浅浅径直走到自己房间,坐下,继母轻轻地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坐在浅浅身边,嗫嚅道:
“那个浅浅啊,额……实在对不住,小希都告诉我了,是我错怪你了,你也别怪我这个做娘的小心眼,看到自己孩子坐地上也就被恼怒冲昏头了。”
继母小心翼翼地望着浅浅,希望从她的表情上面看出什么来,可是浅浅却仍旧低头淡淡地应道:“嗯。”不置可否。
谭雪梅(继母)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现在你爸生意没了,精神也不好,最近还在为你考美术的事情到处奔波,到处借钱,本来嘛,也没什么,可是你看,现在小希也上学了,家里的经济一下子就……而且,听说美术这种专业,太空了,就算考上之后,也是很费钱的~你看”
谭雪梅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直直地望着浅浅,浅浅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母亲的眼睛,没有说话,毕竟,画画本就是个需要花钱的奢侈事情。
吃完晚饭,父亲怔怔地望着浅浅费力的左手,在纸上别扭生硬却又带着脾气似的画着,
“浅浅,很辛苦吧?”浅浅转过头,看着父亲柔软的目光,才发现,父亲仿佛一夜之间变老,额头的皱纹,鬓角的白发,以及深凹的眼眶,可是,父亲明明才四十来岁啊!~
浅浅鼻头一阵酸涩,低下头,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原来自己如此自私,浅浅哽咽道“爸,我想考C大,美术不学了,忽然没有兴趣了。”
于是浅浅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不再往来于画室与教室之间,而是专注于教室学习,将所有精力都放入了高考,而亚妮仍然在坚持着,所以在高三的时候她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呆在美术室,很少再回到压抑而沉闷的教室了。
不知从何时起,原先的三人行,也就变成了浅浅独行,虽然年轻人的相识无需特别的过程,只需一个微笑或是一句话语,即可打成一片,但是年轻人的渐行渐远,却会显得有些别扭和生疏。
亚妮和蓝杨常常并肩而行,钱小钱偶尔在路上遇到,也只是点头微笑,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问候一番,然后擦肩而过,正被高考压得喘不过气的浅浅故意自动忽略每次擦肩而过时,蓝杨略带忧伤的眼神,就那么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路的拐角。
直到有次,蓝杨单独靠在校园的走廊边,待钱小钱走过他身旁时,冷不丁一把握住钱小浅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
“我们~还是青蓝三剑客吗?”钱小浅低下头,压抑着内心深处的一痛,佯装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回头道,
“当然,一直都会是。”然而浅浅的眼眸中却再也没有了初始谈起画画时的流光溢彩,只剩下麻木。
蓝杨握着钱小钱的手臂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一些,语气也显得有些着急,
“那为什么~你那将地球踩在脚下的豪横和勇气呢?”蓝杨望着钱小钱平静的眼神,试图寻找那一丝光亮,却终究是徒劳。
“那是自己年轻时候的豪言壮语,毫无实际意义。”钱小钱说完就轻轻睁开了被蓝杨握着的手,洗白的手臂上有些红痕,蓝杨这才注意到,满脸的愧疚,钱小钱却顾自走向那对满书籍的教室,只低头轻声道,
“我先走了。”只留下蓝杨那孤单的身影,久久未动。
虽然亚妮还是经常会来找浅浅,但是因为高三了,亚妮随后就搬到对面楼层的画室,而浅浅,则奋战在一堆堆模拟试卷中,来往于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所以也就渐行渐远。
直到钱小浅生日前一天,在课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卡片,卡片的封面是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里面写着明晚六点,画室,我等你几个字,遒劲有力,深入纸张,仿佛用尽了力气。
可是那天,钱小浅却没有勇气再次走进那个画室,她怕进去之后会忍不住,会对不住之前所有的努力和隐忍,那是对梦想的追求亦或是靠近某个人的冲动。
所以故意对蓝杨亦或是对画画的忽视,她怕,怕统统前功尽弃,那晚,钱小浅在晚自习时做了整整5套试卷,马不停蹄,课间也未休息,因为她怕闲下来,她的脚会不由自主地向美术教室奔去,不顾一切。
有人的地方总会有流言,尤其是本身就如明星般耀眼的人:
听说学校的转学生蓝杨深更半夜还在画室站着,好像在等什么人,也好像在画室画着某个人……
听说学校的转学生蓝杨正在和姓瞿的女生交往,两个人经常一起放下学,肩并肩有说有笑……
还听说学校的转学生蓝杨又转学走了……
无数的流言,悉数都是关于转学生蓝杨的,也许有很多的流言,关于学校里的各个人物,但对于有心的人来说,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或者只听得到的那些即可。
尽管如此,钱小钱却仍然强迫自己倔强成一堵墙,冷眼旁观着这些散飞的流言,努力做到不去听,不去想,并且不断提醒自己,只是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生活而已。
有人说,并不是所谓长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而是拥有炽热感情的人才有青春。但是很奇怪,其实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只是听过,听说过,在小说里,在电影里,但是没见过多少人有,很多人有的只是平淡的生活和一堆烦心的琐事。
就像钱小钱生日那天晚上,他们约定的那个晚上,晚自习结束回宿舍,忽然下起了暴雨,她也只是缩着头,挽起裤脚,带上帽子,在冲到宿舍楼下之后,打了个喷嚏,却也忽然反应过来,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吗?没有吧。没有,钱小钱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再次给自己的内心强调,是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