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钱小浅下午就直接请了假,径直来到孙律师的律师事务所,这回,孙律师没有再拒绝,而是干脆地接下了这个委托,没有半句托词。
钱小浅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原本努力摁下的疑惑,却还是从自己的嘴中蹦出,
“为什么呢?”一个委婉拒绝大企业的委托的人,竟然爽快地接下了一个小人物的代理请求。
“因为他需要。”
钱小浅知道他说得没错,依她的能力,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可以拜托的人,而钱志阳,现在最需要的大概也是一名可以为自己辩护的人了。
“而且……”孙纪荣停顿了2秒,然后继续回复刚才钱小浅的问题,
“我们相识,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钱小浅便也不再多言,只希望孙律师可以尽快赶到看守所,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钱志阳现在属于审讯阶段,所以除了了律师,就连家属都无法见到他,钱小浅别无他法。
即便如此,孙律师也需要准备一些资料才能申请会见,所以钱小浅便也不再多加打扰,只希望孙律师有任何消息就尽快跟她联络。
钱小浅低垂着头,心事重重地走出律所的大楼,外面阳光很刺眼,偶尔有风,吹起浅浅额前的发丝,挠得耳际有点痒,白的发光的地面,晃的浅浅的眼睛生疼,正欲支手去挡。忽然一道灰色的阴影挡住了他的去路,逼得钱小浅不得不停住前行的脚步,慢悠悠地抬起头,轻呼出声,
“蓝杨?”
“有这么惊讶吗?”
“不是,只是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
钱小浅只是惊讶,因为她还听说由于杨沂尚的突然回归,下午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需要所有中高层人员参与。因为她请假了,所以Bess有些资料找不到,打过电话来询问过她。
蓝杨却忽略前小前提的这个问题,反问道,
“杨沂尚回来了。”
“嗯,我知道。”
“那你~”蓝杨边说边把钱小浅带到自己的蓝色大众辉昂的边上,贴心地打开车门,将自己的手支在门框上,以防钱小浅的头被撞。
“我还没来得及见到他。”
钱小浅边说边被蓝杨引导着往他车子边走,却在车门前立住,疑惑地看着蓝杨,拒绝道,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其实钱小浅此刻只是想迫不及待地再回到公司,见杨沂尚一面,可若蓝杨也去的话,似乎会使得他的请假谎言被戳破,所以她执意想要自己回去。
蓝杨望着触手可及却又好似茫茫无着的钱小浅,无奈说,
“顺便,倔什么?上车吧。”
蓝杨始终都没有提及杨沂尚回来时,推着他的轮椅的陈李欧美,他以为钱小浅知道了,会伤心,所以才翘了下午的会议,来钱志阳被带走之前说的孙律师的地址碰碰运气,也希望她最好不知,先尽快送回家以此避开也好过今日连续的打击。
没想到,钱小浅对此尚一无所知。
钱小浅也就不再推却,她一向不是个惯于拒绝的人。
蓝杨和钱小浅并排坐在车子的前排,没来由地,从驾驶座传来一句,
“赶紧嫁人吧。”赶紧嫁人吧,这样我才能忘记你,赶紧嫁人吧,这样在你孤单无助时才会有个依靠给你力量,赶紧嫁人吧,赶紧嫁人吧,嫁给你爱的那个人,不然,要被人捷足先登了。蓝杨内心迫切地希望,钱小浅尽快地可以嫁给幸福,最后却只汇集成这简单的却无头无脑的五个字。
原本望着窗外风景的钱小浅迷惑地转过头,不发一语,蓝杨面露尴尬,脸色微红地掩饰,
“我想这是你爸最希望的。”
钱小浅了然,以为是蓝杨想要安慰她,却笨拙地说了句古怪的话语,只得点头应诺。
“嗯,不过现在我爸的事情应该才最重要。”蓝杨为了尽快扯开这个话题,轻声安慰道,
“你爸会没事的,放心。”蓝杨并不是随口敷衍,而是打听到钱志阳一直都在看守所,并未被带到其他的基地场所,所以他想,钱志阳应该是安全的,最起码不会被严刑逼供。
为了掩饰刚才话题的窘态,蓝杨随意地打开了一个音乐播放器,是他常听的歌,安静,和缓。
(二)
杨沂尚坐在200多平米的大会议室,临时股东会结束后不久,他就在下午紧急召集了宏大集团内所有的高层管理人员开会,打算对公司的组织架构大刀阔斧地调整一番。
此时尽管会议室坐了满了人,但是杨沂尚仍然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个人不在,蓝杨,研发总监,研发经理代为出席并解释了请假的原因,说是生病。呵,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他要召集会议的时候生病,是故意给他难堪呢,还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呢?
杨沂尚又想到本应该出现在自己身旁的钱小钱也请假了,他们,现在会在一起吗?这让他的心,犹如万千只蚂蚁在啃蚀一般,又麻又痒的同时,泛起阵阵的酸意。
会议足足开了3小时才结束,杨沂尚疲态显著,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颈肩渗出,他却只是随意地拿出手帕擦拭后,又全神贯注地听着各经理的简报以及关于组织架构调整的意见。
会议的最后,杨沂尚为了鼓舞近段时间因为股票下跌而士气低落的员工和缓解预计组织结构调整之后的人心惶惶,他决定1个月后,宏大集团所有员工举行一个团建活动,具体实施方案,就交由老邢,并且特别声明,不得请假。
这是因为以往公司组织团建活动的时候,不是有人请病假、就是有人家中有事,甚至更有人以家中已经过世的亲戚作为借口,只为躲避那
而在这之后的短短一星期内,就卸任了除宏盛房地产有限公司以外的其他宏大集团旗下的10几家公司的CEO、总经理等高管职务。并借此也对宏大集团的内部进行了一场大洗牌,将自己认为合适的人一一都安排到相应位置。
这一波操作就在杨沂尚回来后悄无声息地进行,然而这只是他将个人价值与公司价值分离的第一步,给予那些认为因为舆论而影响宏大集团股票的人一个交代,实际上却在逐步放权的同时,退居幕后。
在杨宏荣的一同暗中协助下,他们将所拥有的宏大集团的全部股份以及关系人的股份一并投到注册在开曼群岛的一个公司,而在这个公司,杨沂尚加上杨宏荣控制着接近80%的投票权,所以,往后,无论宏大集团或者旗下任何一个公司,不管谁是法人代表,都不会影响他的投票权。这次的深刻教训足以让他深刻地意识到拥有一票否决权的重要性。
忙碌的管理层会议结束后,陈李欧美就离开了,杨沂尚一人坐在久违的办公室,静静地闭目小憩,前段时间的折磨至今仍然使得他心有余悸。
杨沂尚忍不住想,杨岐之,这人,疯了,绝对地疯了,虽然他清楚地知道杨岐之强悍的性格。但方某“一坨屎”的调侃,彭某“一把伞”的跟帖,谢某一句“虚伪政客”的牢骚,以及任某“不自由,毋宁死”的引信,均被当做FD言论,个个被抓捕劳教。如此视法纪于不顾地打HEI,显然已经矫枉过正。
此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杨沂尚的沉思,自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你的女孩”,他迟疑了几秒后就接了起来。
“喂~”杨沂尚冷着脸率先出声,
“沂尚,你……回来了?”
“嗯。”
两人间有将近1分钟的静默,钱小浅是太过关心,不知道要从何问起,而杨沂尚,则是心中的酸意尚未彻底化去,
“你请假了?”
“嗯,家里有急事,所以~”
钱小浅不知道是否要跟杨沂尚明说,但是连她自己都尚未搞清楚,所以一句家里有事就涵盖了所有。
“和蓝杨一起?”
“不是不是,额,后来蓝杨顺便送我回去的,是不是因为他缺席你们重要的会议,他~他身体有些不舒服……”
钱小浅急急地解释,想着是不是杨沂尚发火是因为蓝杨没有参加重要会议,所以替他圆个谎,
杨沂尚平静得没有一丝声线的颤抖,薄薄的从唇里吐出冰渣一样的话语,直直刺进钱小浅的心里,
“哦,关我什么事?”
明明是自己先提出的问题,现在却一副傲娇地事不关己的话语,钱小浅目光低垂了下去,嘴角轻轻牵起,像一朵柔软的云,蓝杨是他弟弟啊,他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然后语气轻柔地问道,
“吃饭了吗,我陪你一起去吃?”
“不用你陪我,我忙,有时间再说。”
说完杨沂尚就挂了电话,又恼又气,自己就好似一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在闹脾气,还任性地不要后来递过来的糖。想必钱小浅是在为他父亲的事情着急吧?她还不知道是我报的警吧?她若知道了会不会不再理我?
杨沂尚此刻坐在轮椅上,握着手机翻来倒去的把玩,内心却忐忑不安,生怕忽然会接到钱小浅质问的电话,然后结束这一切。
钱小浅立在原地,僵直着身子,动弹不得,拎着亲自下厨煮的窝蛋生滚牛肉粥的手,紧紧地握住,攥成拳头,掐在虎口处的食指指尖泛红,与青白的骨节形成鲜明的对比,手掌的青筋紧绷着一触即发的怒火。
远处的杨沂尚一手搭在陈李欧美的肩膀,近乎半身的重量的都压在她身上,陈李欧美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抓住杨沂尚搭在她身上的手,缓缓地走向停在一边的黑色轿车,司机见状,打开一侧的车门,正好挡住了沂尚一边的轮椅和他那双肿胀的无法行走的双腿。
钱小浅脚步沉重,想要上前问问清楚,却又想要回避地转身,踌躇间,却只是转过了身,却再也迈不开步,逃离。而此时,司机已帮着将轮椅放上了车子的后备箱,关上车门。
黑色轿车缓缓地从钱小浅的身边驶过,钱小浅月牙般的双眼微闭,眼睑微颤,没有再看一眼,杨沂尚坐在车里,却一眼就瞥见了这熟悉的,被灯光勾勒的僵硬背影,微风吹起了她的马尾,绕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停车~”杨沂尚厉声喝道。
“吱~兹~”紧急刹车的声音将钱小浅吓得一个激灵,陡然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