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外淅淅沥沥地又开始下雨,雨滴攀着透明玻璃一颗颗不甘地滑落,钻入石板路转的罅隙,不见踪影。路上行人急匆匆地来往,窗内,还是在“荼蘼”咖啡屋,耳旁是缓缓流淌的轻音乐。
但与此格格不入的是,有两个人正襟危坐着,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息,钱小浅如果要面见重要的人,如果由她来选择约见地点,她一般都会约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这样,才会不输了气势。
钱小浅冷漠地端详着眼前老了十几岁的姑父,刘澍,原先漆黑的鬓角已经浮现了几缕白丝,眼角的鱼尾纹即使没有面部表情,也如刀刻般地嵌在脸上,黝黑的皮肤倒是衬托出那双有神的眼睛仍然同几年前一般,闪烁着精明,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水杯中的茶叶翩翩起舞。
钱小钱自从知道他是股东之后,很容易就从会议资料中的股东名册中,找到刘澍相关联系电话,自然联络找到他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钱小浅捧起桌上的透明玻璃杯,里面装着白开水,轻抿一口,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等刘澍开口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近来可好。
“为什么?”
刘澍定了定,抬起眼皮,故作不知地反问道,
“什么为什么?”
钱小浅原本安抚自己镇定的情绪犹如火把一般又立马被点燃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什么为什么?您觉得您不需要解释下您上次将我绑在小木屋的事情以及这宏大集团的股东身份吗?”
钱小浅按奈着自己愤怒的情绪,将自己的重音放到刻意保持距离的您上,尽量委婉地提问,毕竟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而且已经未将捐款逃跑一事旧事重提,只是说了近日发生的那两件事。
刘澍明显不想回答,开始装傻,一副以长辈关心小辈的模样问道,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连声姑父都不叫了是吧?浅浅,你爸,最近……好吗?”
刘澍抬起原先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放到桌面上,转换话题,握起桌上的玻璃杯,却也不喝,只是缓缓地转了一圈,好似在思考如何应对,虎口的地方有一处细小的伤痕,正好透过水杯的放大效果,映入浅浅的眼中。钱小钱不以为意,
“你觉得我还应该叫你姑父?”钱小浅轻轻地嗤了一声,接着说道,
“在你把我们家的搞得一贫如洗的时候?还是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
刘澍一言不发,只是紧抿双唇,没有反驳。钱小浅为了能够撬开他的嘴,只好先服软,叹了口气,先回答了刘澍的问话,
“我爸~回老家了。”钱小浅在说道我爸之后停顿了下,忽然意识到好像也不是自己的父亲啊。
刘澍听到后,猛地一惊,眼中尽是慌乱,脱口而出,
“老家?哪个老家?”钱小浅迟疑了下,也不敢确定了,不明所以地反问道,
“难道我爸还有很多老家吗?不就是以前爷爷奶奶住的地方啊。”刘澍听后,双眉紧锁,双手更加不安地转动手中的玻璃杯。钱小浅见情况有些异样,不安地问道,
“怎么了?”
刘澍不回答,却兀自说出自己的猜测,
“老钱可能还没有告诉你,老家的房子在3个月之前就已经被卖掉了。也许,会不会是还有其他地方?”
“应该不会,我爸在老家也就那一处住处了,没有其他地方了?或者,我不知道?”钱小浅原本的笃定也变得不那么确定,自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后,她好像有很多都不知道了,不确定了。虽然自己仍然坚持认为钱志阳就是自己的父亲,所谓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命可还。不生而养,百世难还。突然,钱小浅意识到,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老家的房子被卖掉了呢?”刘澍犹豫了下,还是觉得不应该瞒着钱小浅,便或盘托出,
“这,原本应该是你父亲,或者说你养父钱志阳来告诉你的,但是现在估计他也无法告知你。”
钱小浅听到他说到养父的时候,一愣,想要问出口的话语却为了不打断刘澍的叙述,按奈心绪未表,刘澍知道钱小浅好奇,但也只是停顿了下,未给她反问的机会,就继续说道,
“1个月前,他来找我,说是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而且~”刘澍拿起水杯,小抿了一口,抬起头,望着钱小浅的眼睛,说道,“他想把那笔钱全部都交给我,说是让我找个机会再给你。”
钱小钱疑惑不解,也顺口而出地问道,
“为什么他自己不直接给我呢?”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不过听说那段时间你状态不好,刚从科伦坡出差回来,就经常请假,虽然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但是钱志阳可能是考虑这些才不直接把钱给你吧。只是,在当时看来,你我的关系甚至比较恶劣,虽然我是宏大集团的股东,但是毕竟碰面机会也少的,额~当然,”
刘澍也识趣地,急急忙忙地补充道,
“现在我们的关系也没见得缓和。”刘澍回忆起那天和钱志阳的对话。
1个月前
钱志阳同刘澍约在市区边一处清幽茶馆处,是个他们经常碰面的地方,开茶馆的老板是个同他们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听说原先的茶馆老板,出现了经营问题,入不敷出,打算关掉它。
可是后来这人也是个老主顾,得知后,就自掏腰包,盘下了这个充满历史感的老茶馆,凭着自己的人脉,和再装修,给茶馆新增了几个包间,方便将各式需求的人分隔开来。
因为接待着各行各业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所以长时间的接触,也都跟这边的主顾门称兄道弟起来。相比沉默的钱志阳而言,茶馆老板好似跟自来熟的刘澍显得更加热络些。
钱志阳叹了口气对刘澍说:
“你也是知道的,浅浅这孩子,心思重,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前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她谭姨过世,又得知我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还好像依稀地知道了他父亲是~那个人~的事情。”
钱志阳凝神注视着手中的水杯,神色微变,
“虽然她表面上若无其事的,但是我知道她有时会在被窝里偷偷咬着被角哭,还怕声音太大吵醒我。好几次我都想找机会跟她谈谈,然后把这笔钱给她,生怕万一我到时……但是,她自从从宏大集团离职后又飞往斯里兰卡,很少有机会碰到她,待她回来后,她的状态又很不好,我偷偷地跟着她才发现她在看心理医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最近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
这时,茶馆老板信步从茶馆外的草坪走过,手里拿着跟水管,好似在浇水,刘澍从茶馆包间的落地窗看到,同他打了招呼,微微点了下头,也顺势回头朝钱志阳点头示意了下,便走向落地窗东边的草坪走去。钱志阳朝着刘澍张望的方向,也礼貌性地点了下头,稍被打断,就拿起手中的茶杯,拿茶盖撇了撇浮在上面的茶叶,抿了口茶,继续说道,
“我怕,怕她想多,也怕他得知,当初我们是商量好了,假借破产的名义,将部分资产由你带走,同我签订代持股协议后入股宏大集团的事情后,更加混乱。我们原本只是为了按照那个人的命令行事,却不得已让浅浅对你恨之入骨,这也是委屈你了。正好也可以趁此机会,将这笔钱给她,并跟他解释清楚,让她与你冰释前嫌。”
钱志阳顿了顿,蹙眉环顾四周,接着道,
“而且,以后,我恐怕也不能再呆在浅浅旁边了,最近,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但是凭着我的侦查能力却也无法确切捕捉,说明这个人的反侦查能力不弱,我怀疑是那个人身边的人,那个人疑心一向比较重,虽然我对他一直忠心耿耿,毫无二心,但他对身边所有人都抱有怀疑态度,从不放心。如果我现在直接去找浅浅并且给她这么一笔钱,她不知道又要怎么想了,我也担心会不会把她卷入一些是非纠葛中。”
刘澍边听边点头,却没什么表情,待钱志阳说完后,插嘴道,
“那难道我给他这笔钱她就不会想多?”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你可以说是先前破产之前从公司的拿到的钱,又经过你的投资,觉得愧疚,但是又无颜面对我,所以只好把这钱给浅浅。”钱志阳边思索边继续说道,
“这样,如果钱小钱打电话跟我确认这件事,我也好帮你一起圆过去,再将这笔钱找个名义让浅浅暂时留存着。你觉得可行吗?”钱志阳不慎确定地问道。
“不可行。”刘澍斩钉截铁地摇头不等钱志阳发问,刘澍正要解释,忽然听到敲门声,应门之后,有一身着黑色服务员衣服的男子便进来添加茶水,走路悄无声息,待那低眉顺眼地服务生静静地进来加水,转身出去后,刘澍继续道,
“这样浅浅会不会更想要刨根问底地追究我当年的不是,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我第一次出现的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疑惑甚深了,你这一出,不是让她更加想要一探究竟?要不,你先自己拿着?”
钱志阳不安地摇摇头,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地说道,
“我是怕万一我个什么闪失,浅浅有这笔钱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听说那个人最近被调到了公安局。”刘澍点点头,但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那希儿呢?”
“已经送到雪梅亲戚那儿,都交代好了。这倒不必担心,毕竟毫无牵连的人。”
钱志阳神色一黯,想起自己年轻时,对于那个人的一片肝胆赤忱,却落得如今东躲西藏的下场,当初就不该趟那浑水,奈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这颗心。
刘澍见钱志阳神色黯然,不忍再推却,便勉强应承了下来,但是却提出,
“我倒是宁愿浅浅一直就以为我害你们破产并且携款私逃了,这样事情还简单些。我答应你我暂时帮你保管这笔钱,但是我不会主动去找浅浅,等她找到我的时候,我自会将一切或盘托出,你看?”
钱志阳知道刘澍是个可信任的人,但是也是个极其怕沾惹是非事故的人,若不是当年他妹妹的原因,他也必不会掺和进来。
“也好,也只能先这样了。”钱志阳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到时还有机会能接到浅浅的电话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