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浅坐在客厅,脑中一片混乱,手边是已经哭累昏睡过去了的希儿,瞿亚妮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希儿的头靠在钱小浅的腿上,脸上尤挂着泪痕,满脸疑惑,失声问道,
“这是希儿吗?”
“嘘,她好不容易才睡着。”钱小浅将食指放到唇边,示意亚妮轻声,另一手轻拍自己身旁的沙发,
“要不要过来坐下?”
瞿亚妮蹑手蹑脚地走到钱小浅身边,轻轻坐下,将头靠在钱小浅的肩上。
“喂,头发还没干呢。”瞿亚妮又故意使劲蹭了蹭,浅浅无奈地笑笑。
“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额,还没整理好。”
“嗯。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都在。”
“好。”
“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例如……”
瞿亚妮朝着希儿努了努嘴,抬起头,望着钱小浅毫无表情的侧脸,问道。仿佛又看到当年她母亲去世时,钱小浅并未嚎啕大哭,那时的她也只是静静地望着,不发一言,但是眼里流露出来的悲伤,却是不可抑制的。
有人说过,真正的悲伤是没有眼泪的,因为一旦所谓的悲伤可以随着眼泪发泄出来,也就云淡风轻了,哭不出来的悲伤才是极致的,它总是回荡在心房,久久不能释放,被撕碎在心间。
“谭雪梅来过。”
“那个死不要脸的女人?还敢来找你?”
“嗯。”
“她把希儿丢在你这什么意思?”
“她说我不是我爸的女儿,呵呵,希儿才是我爸……钱志阳的女儿。”
钱小浅简单地将刚才的事转述了一遍,却并没有回答瞿亚妮刚才的问题,轻笑出声,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我不是我爸的女儿,这句在外人听来甚是别扭的话由她口中说出,竟挑不出任何语病。
“什么?”瞿亚妮听后倏地从沙发上坐起,却又意识到希儿正在睡觉,便又压低声音对着钱小浅说道,
“八成是那个女人讲你们家的值钱东西都挥霍光了,走投无路才撒了这个谎来想把希儿放到你家吧?”
“也许吧?可是哪有哪个母亲会舍得自己的孩子不在自己身边呢,即使再穷再苦,也不会吧。”
“浅浅,是你太善良了,像她这样可以将你家洗劫一空的女人,谁知道能做出什么来呢。”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我宁愿这是她的不怀好意,可是,”钱小浅犹豫再三,还是讲萦绕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为什么是交给我呢?如果她能知道我的住处,正常也应该可以知道我爸……嗯,我爸的住处啊。”钱小浅略微思索一番,接着说道,
“况且,我没有经济能力养活希儿的吧?”
“要不,去跟你爸求证下?”瞿亚妮小心翼翼地问道,
“跟我爸求证?”钱小浅似乎回过神般,看了眼熟睡的希儿,又望向已坐到一旁沙发的亚妮,
“是啊,你想啊,一个消失了好几年的女人忽然出现,并且告诉这么惊人的消息,不是迫不得已就是别有用心。”
“可是……”钱小浅眼眶一红,明明很想哭,却仍要强颜欢笑,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爸啊,我……不敢。”钱小浅想起那时,母亲刚刚过世,谭雪梅尚未进门,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下雨天,当别的小孩都牵着母亲的手欢快地离开教室的时候,钱小浅也只是强忍流泪的冲动,默默地收拾书包,想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再自己一个人回家,这时钱志阳从雨帘中出现,手里拿着她的粉红色迪斯尼睡美人主题的伞,站在楼道中,隔着窗玻璃,呼唤着她的名字,对着钱志阳的那扇玻璃在那呼唤声中变得朦胧,但是却那么神圣,他伸出手说道,
“浅浅,回家吧。”那时的钱小浅忽然觉得下雨天也可以是个美好的日子啊。
记得那时每天应该准时出现在她家做饭的家政阿姨,因有事请假没来的时候,钱志阳担心外面的食物不卫生,不干净,于是就地取材,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端出来两碗雪菜肉丝面,上面放着一个不规则形状的荷包蛋,
“先吃着,到时不好吃,爸再去外面买。”
“好吃。”钱小浅拿起筷子,就啃起了荷包蛋,虽然不小心吃到了一块不均匀撒在上面的小盐巴。以前父亲总在忙着自己刚刚成立的一个制笔小公司,几乎忙的见不着影,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总是回家吃饭,食物好吃与否,其实是看当时吃的心情和陪在身边的人的,当然,自此,钱小浅也开始学着自己下厨了。
“那就我们一起养着她。”瞿亚妮一手拍着胸脯,一手搂过钱小浅的肩,眯起哭的红肿的眼安慰浅浅道。
钱小浅也跟着笑起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她知道这件事,她爸爸是一定要知道的,只是告诉他的那个时机什么时候会比较恰当。
“那怎么行?会影响你交男朋友的。”钱小浅瞟了眼挂在厨房椅子后背的米色风衣,对亚妮说道。
瞿亚妮一看钱小浅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解释道,
“不是的,祁先生是我高中毕业之后,读大学期间,参加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Summer School 的时候认识的,因着同乡人的关系,所以有过几面之缘,后来回到H城后,祁先生打电话给我,说公司正好有职位,又需要我这样美貌与智慧双全的人来帮她整理新的公司,好像是宏大集团借来2位秘书,但是后来又要回去了,所以就去他公司了。并没有什么其他关系的。”
亚妮一阵心慌,急忙撇清道,
“噢,那还真有缘哈?”钱小浅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了瞿亚妮的腰,也不再扯开去,既然还没有整理好,就等她准备好了再听她说好了。
“你敢取笑我?”瞿亚妮双手呼了呼气,对准钱小浅的咯吱窝挠痒痒,
“好了,好了,不逼你说了。别闹,希儿还在睡觉呢。”钱小浅望了望熟睡的希儿,看到她的睫毛轻微颤动,心下一阵难过。
“到时,还是要找爸确认下吧。”
注:Summer School 美国夏校,也叫暑期课程,是一种医学为主的暑期游学方式(不同于一般的夏令营)。每年暑假6月下旬至8月底,美国许多高校为国内外高中生、本科生开设专业课或语言课程,被Summer School 录取的学生在短短的假期当中,学到知识,开阔视野。课程选择多样化,课程分为学分课程、非学分课程和语言课程。在课程结束时进行考试,成绩合格,选择学分课程的学生由美国著名大学颁发学分证书;选择非学分课程和语言课程的可获得结业证明。
二、
“事情解决了吗?”
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隔着椅背坐着一个人,面向室外的玻璃窗,令人看不清楚说话人的样貌,只是低沉有力的嗓音透露出他应该是有些年纪了,办公桌的两旁对称地放着叶厚且圆的黄金葛,办公桌上福、禄、寿三星正笑脸相迎地看着对面笔直站着的人。
一个精致的相框被放在桌子的右上角,纤尘不染,可以看出这个照片经常被擦拭。相框上一个长相平凡、脸色略显苍白的女人正在推着一个秋千,温柔地望着秋千上的笑的天真烂漫女孩,而那两人都未注意到有人在给她们拍照。
“报告,事情已解决。她已成了植物人,并将那次车祸伪装成了意外。只是……”来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似是很怕坐在那豪华牛皮大班椅上的人。
“只是什么?”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着如有若无的情绪,就像火山爆发的前奏。
“只不过,她有个女儿,当时并未一起解决。”对方终于轻轻吁出一口气,将话说完。
“无关紧要的小角色。”那人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褐色佛珠,停滞了一会儿,好似在思索,然又重新开口问道,
“是在她那儿?”
“是的。
“呵,聪明的女人。”那个男人轻笑出声,嘴角向右一抿,眼里却闪出一股无可遏制的怒火夹杂着一丝阴沉。
“不要动她。”他望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飞鸟,轻叹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是。”
“嘭!~~”的一声,斜对着办公桌的大门,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踢开,靠近办公桌的那人,立马拔出腰间的匕首,一副严阵以待的紧张模样。但是在见到来人之后,便悄悄将匕首藏于隐匿的腰间,只静静地站在桌边,不发一言。
“请你以后不要再跟踪我了,你说的事情我会自行处理的。”
一身灰色条纹西装的蓝杨冲了进来,黑色领带松松垮垮的歪寄着,微卷的发丝显得有些凌乱,两道剑眉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眼睛严厉地瞪着那张椅背,像要射出火花一般。
他气咻咻地站在门口,微湿的头发由于空间温度差异冒着热气,鼻尖上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或是水珠,嘴却向下咧着,
“还有,瞿亚妮是我朋友,不准伤害他。”
“PIA!~~~”那个原本坐着的男人忽然转过椅背,一掌拍到桌上,手上青筋暴起,灰尘漂浮在空气中,似乎开始颤抖。
“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进门前连门都不知道要敲吗?你你你的,我是你爸,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哼,爸?”蓝杨嗤笑一声,淡淡地开口,
“我20岁以前的生活,你有参与过吗?我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毕业典礼你参加过吗?我的成人礼你在那里吗?我被人耻笑着私生子的时候你有站出来过吗?母亲生病呼唤你的时候你有回应过吗?你……你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蓝杨一口气将话说完,被怒气充斥的脸涨的通红,却仍然不忘再次提醒自己的所谓的父亲,
“你说的事,我会办到,但是请您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随即便转身跨出了大门,
那个男人仍旧站立着,维持着刚才的模样,雕塑似得一动不动,手指却在微微颤动,看着蓝杨消失的背影,仿佛被带走了空气一般,气势也弱了下去,佝偻着的背仿佛一下子变老了。
“绑架瞿亚妮的事情,就暂时搁置吧。”那个男人叹了口气,想想当年如何的铁腕手段才能爬到现如今这个位置,现在却为了一句话,而将自己的计划改变,当年欠下的债,现在才开始要还啊。
“是。”来人机械般地回复道。
“想办法,从瞿熙媛那个女人手上拿到通讯记录,不惜一切代价。”
“是。”来人分明的脸部棱角散发出一股杀气,凌厉而狠决的眼眸在阴影中越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