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8月17日，都是郑亦修的母亲与贺星然父亲共同的祭日。

　　言冬勉强弯起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郑老师，你的银行卡密码该不会也是这个吧？”

　　她不过是想岔开话题，谁知郑亦修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言冬愣了许久。

　　她能理解，郑亦修是想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过去。

　　可是……

　　“郑老师，比起铭记，有时候学会放过自己才更重要。”

　　郑亦修摇了摇头。

　　言冬说的，他都懂。

　　可年复一年，那些记忆已经印刻在了脑海深处。

　　煤气罐爆炸的一瞬间，贺建业飞扑过来的身影。

　　医院太平间里，母亲冰冷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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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不下。

　　郑亦修闭了闭眼，将思绪从回忆当中抽离。

　　他看向言冬，请求道：“帮我一个忙，好吗？”

　　这个忙，言冬不确定自己能否帮得了他。

　　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答应道：“好。”

　　“帮我打听一下，贺星然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说完，郑亦修又补充道：“记得，不要说是我问的。”

　　言冬叹了口气，问他，“是不是送礼的时候，也要用我的名义？”

　　“是。”

　　对于言冬的举一反三，郑亦修表示很欣慰。

　　“等星然姐回来，我会帮你问的。”言冬承诺道。

　　她没有多打听，只是猜测，贺星然的生日恐怕也是那一天。

　　一场人祸，毁灭两个家庭。

　　言冬默默叹了口气，收拾好餐桌上的餐余垃圾，和郑亦修说了再见，打开值班室的门就往外走。

　　“言冬。”

　　身后传来郑亦修的声音。

　　言冬转过身，以为郑亦修还要交代一些与贺星然有关的事。

　　却听见他柔声嘱咐道：“好好休息，明天手术时间会比较长。”

　　言冬心里暖暖的，唇角微勾，“嗯，你也是。”

　　回到家，言冬给阿拉丁喂了狗粮，联系了干洗店的工作人员，把郑亦修的沙发垫重新安装回去。

　　随后，她恶补了一下包虫病相关知识，又重点看了看凝血功能降低对麻醉效果的影响。

　　最后，则是今天的复习计划。

　　所有事情做完，已经是十二点半。

　　言冬打了个哈欠，赶紧睡觉。

　　第二天一早。

　　病情较重的中年大叔被送进了手术准备室。

　　小女孩情况还算稳定，相关检查也还没完善，所以她的手术安排在了后一天。

　　郑亦修进到手术室的时候，言冬正在给病人做气管插管。

　　她戴着一顶橙子印花的手术帽，眼神认真，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操作轻松而顺利。

　　周勉也是做准备工作的好手，他快速穿好手术衣，戴上手套，拿碘伏简单消了个毒，顺手拿起管子。

　　言冬看过来的时候，周勉刚开始给病人插排泄用的那根管。

　　病人无男女，何况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

　　郑亦修这样想着，心底郁气未消，下意识伸手捏了捏眉心。

　　肖主任瞥他一眼，皱眉道：“重新洗手。”

　　郑亦修出去后，他摇了摇头，轻啧一声，“怎么休个假回来，连这种低级错误都犯呢？”

　　周勉只安心插他的管，眼观鼻鼻观心，看破不说破。

　　好在郑亦修洗手回来后，很快进入了状态，和肖主任有条不紊地配合起来。

　　只是……

　　他的目光不敢再投向麻醉医生所在的区域。

　　经过开腹、分离组织、离断血管等一系列操作后，患者比正常人大了两倍的肝脏被取了出来。

　　在低温操作环境下，患者的肝脏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护。

　　同时，也给医生们的抗冻能力和精细操作能力带来了极大的考验。

　　他们不仅要剥离肝脏组织内的绦虫，在切除囊肿时，也要保证囊肿的完整性。

　　复杂，且繁琐。

　　周勉看着那坨肝，越来越困。

　　他打着哈欠，开始找话聊，“主任，我记得派驻支援的柳医生是包虫病专家，这手术怎么不在当地做？”

　　“他的技术倒是好，可惜啊……”肖主任看了看张芸，感叹道：“手术时间太长，那边的麻醉医师不敢保证手术能顺利进行。”

　　“别说基层医院了，就看咱们医院，麻醉医生够吗？”张芸也很是唏嘘。

　　“下一批支援的队伍里，肯定要抽一个麻醉医生下去。”

　　肖主任剥离一个小囊肿，看了一眼张芸，继续说道：“麻醉科里就数你和王涛能力比较全面，二选一，你得做好准备了。”

　　张芸找了张凳子坐下，“我倒是无所谓，看主任怎么安排吧。”

　　带教老师如果走了……

　　言冬呆呆地问，“那我怎么办？”

　　难道也跟着下基层？

　　但学校要求的是，实习必须在三甲医院。

　　张芸拍拍她的肩膀，“万一真选中我，那我也只能把你交给王涛了。”

　　言冬有些愁。

　　倒不是怕那位王老师难相处，而是她的前室友陈梦就跟着他。

　　陈梦那个人啊……

　　头疼！

　　肖主任难得见张芸这么看重一个实习生，打量了言冬一眼，笑道：“这位同学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怎么有些眼熟？”

　　言冬想，肖老头人老多健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她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上学期选了您的课。”

　　“哦……”

　　肖主任拉长了音调，还是没能想起来。

　　郑亦修手上动作停下，目光在言冬身上停留了一秒。

　　而后，他才又低下头继续操作，顺带提醒肖主任，“她就是言冬。”

　　“哦！”

　　这回肖主任知道了。

　　“哎呀，我当时就在想你会选哪个医院实习呢，原来就在我们附院！”

　　肖主任越看言冬越高兴，笑得眼角满是褶皱，“跟着张芸好好干，麻醉的未来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言冬也笑着点头，“嗯，我会的。”

　　她选附院，原本是想着附院清闲，复习的时间更多。

　　但有幸得到张芸器重，在操作上多了许多上手的机会，言冬自然也要把握住。

　　因为，实践本身也是对理论的一种复盘和锤炼。

　　这场离体肝切除联合自体肝移植手术，持续了将近十五个小时。

　　言冬和张芸还能轮换着出去吃饭，而站在台上的几个人，包括器械护士，都只能靠葡萄糖吊着。

　　手术结束后，肖主任缓缓迈步离开，留下周勉关腹。

　　而郑亦修也没走，只是脱了手套和手术衣，坐在手术室一角，闭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