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的锚
接着,郑亦修说出了贺星然的处理办法,“她给裴太太介绍了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言冬摇了摇头,不是很理解,“被认为有心理疾病,裴子阳恐怕会更加抗拒吧,星然姐为什么不愿意自己出面劝他?”
郑亦修看着言冬懵懂的眼神,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船锚对于一艘船来说有多重要吗?”
船锚,是保障船舶安全的必要设备。
言冬想了想,道:“它可以稳定船舶,帮助漂泊的船只平稳靠岸。”
“裴子阳,曾经是贺星然的船锚。”
郑亦修抚摸着言冬柔顺的发丝,目光渐渐变得深远,陷入了回忆。
“我大概没和你说过,我和贺星然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停尸间,第二次,就是在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大学旁听了四年的心理系课程,让郑亦修和心理系的老师们很熟悉。
偶尔不忙的时候,他就会在心理咨询室帮忙,做一些预约登记的杂活儿。
父亲去世时,贺星然悲痛之余,尚对人世还有一丝期待。
这次再见,她脸上只余灰败。
“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裴子阳,又失去了最后的亲人,祖母,那时的贺星然,就像没了锚点的船只,任意一堆海浪,都能轻易将她淹没。”
言冬攥紧掌心,不敢想那是怎样的痛苦。
贺星然又付出了多大的勇气,才又回到如今这般正常人的模样。
郑亦修将言冬抱在怀里,轻声道:“她知道那种失去的痛苦,也不敢保证自己今后不会离开,所以,她不敢成为裴子阳的船锚。”
这也是……
郑亦修一直不敢触碰感情的原因之一。
他怕自己会将那个人当做救命稻草,会情不自禁,想要占有她的全部,也会接受不了失去。
所谓“救赎”,不过是把对生活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这太冒险。
可直到遇见言冬,郑亦修想要赌一次。
毕竟,船舶从不该因为害怕失去船锚,而放弃出海。
言冬能理解郑亦修说的每一句话,却终究并不是贺星然与裴子阳感情当中的局内人,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只是,不想和郑亦修也走到那一步。
言冬歪着头,像小猫似的蹭了蹭郑亦修的肩膀,“郑老师,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郑亦修将她抱得更紧,“好。”
言冬窝在郑亦修怀里好一会儿,直到外卖小哥敲门,才起身去拿。
餐桌上。
郑亦修打开外卖包装,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言冬就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仔细欣赏着,同时发出感叹,“我男朋友真好看!”
郑亦修也抬头看向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女朋友也很好看。”
如同学术汇报一般的语气,十分坚定。
言冬托着下巴的手转而捂住脸,不想让郑亦修看见,自己因为他一句话而红了脸。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言冬拿起来一看,关掉闹钟,看向郑亦修的目光有些幽怨,“郑老师……”
“嗯?”
“难怪人家都说,上岸第一剑,先斩心上人。”言冬噘着嘴,心里半是甜蜜,半是烦恼,“你在这里,我书都忘记背了。”
郑亦修眉间含着笑意,“心上人?”
言冬:……
重点明明在后面那句好吧!
几分钟后,郑亦修把外卖盒收拾了,朝言冬道:“我帮你吧。”
“帮什么?”言冬问。
郑亦修想了想,说出一个简单的问题,“急性胆囊炎的三联征和五联征有哪些?”
言冬微愣,这让她仿佛回到了和郑亦修刚认识时,《肝胆微创手术学》的课堂上。
对郑亦修代课老师身份的敬畏还残留着,言冬下意识回答道:“三联症是腹痛、寒战高热、黄疸,五联征则是加上休克和中枢神经系统抑制……”
答完以后,言冬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说帮她,是帮她背书啊。
“这是我考研那年的真题。”郑亦修解释着,又道:“现在还没开始报名,你有没有想过,换个目标院校?”
“考本校?”
言冬的第一反应,就是郑亦修想让自己回连华,和他在一起。
郑亦修却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试一试更好的学校,比如,我曾经就读的华国医科大学。”
言冬几乎把头甩成了拨浪鼓,“我考不上的。”
“我相信你。”郑亦修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足够准,他握着言冬的手,“不要怕,也不要担心我们是否异地,往前走,你才能学到更多的知识,做更好的自己。”
他口口声声说着往前走,可他自己却在往后退。
言冬这样想着,也就问出了口,“既然这样,你当初又为什么要回连华呢?”
留在那里,前途一片光明。
而言冬刚问出口,就想到了答案。
她怎么忘了,郑亦修进附院时开的条件,就是带上贺星然一起。
这个问题,让郑亦修沉默了许久。
言冬眼睑微垂,轻轻点头,“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而郑亦修也终于说出他难以启齿的往事,“就算贺星然没有给附院投简历,我也会回附院,帮她,是正好遇见了。”
言冬抬眸看他,眸子里满是疑惑。
“当年那场大火,主要责任在我母亲,而她留下的遗产根本不足以支付赔偿款,是肖主任帮我垫付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肖主任的惜才,就不会有今天的郑亦修。
所以,他才接受肖主任的邀请,回到连华,完善了连医附院在肝癌领域的治疗。
“那笔钱,直到博士毕业前几个月,我才终于还清。”
言冬心疼地抱住了他,轻声道:“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这是他对她说过的。
郑亦修紧紧回抱住她,他曾想过,为什么言冬不早一些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但也更庆幸,言冬没有遇见六年前、甚至是一年前的自己。
因为那时的他,除了医院给的安家费,空无一物。
就算相遇,也只会收起心思,远远地避开。
过了好一会儿,郑亦修才不舍地放开言冬,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时间有些晚了,好好休息吧。”
“嗯。”言冬点点头,又问,“郑老师,你今晚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