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半，周勉突然像是见着了鬼似的。

　　他闭上嘴，迅速连人带椅子转了个方向，面朝电脑，双手放到键盘上，做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言冬正诧异，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冽嗓音，“言冬，门票带来了？”

　　是郑亦修。

　　言冬眸光一暗，他心里关注的，果然只是门票。

　　转过身时，言冬又恢复了笑容，“当然带了。”

　　“门票”二字也让周勉瞬间破功，他惊讶地看向郑亦修，“郑哥，你真追星啊？我还以为是护士开玩笑……”

　　郑亦修只一个眼神，他便又老老实实闭了嘴。

　　言冬将装着门票的信封递给郑亦修，又拿出了校车使用申请单，让郑亦修签字。

　　等他签完，言冬随口道了一声谢，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郑亦修突然叫住她，“你跟我去一趟示教室，提前熟悉一下操作。”

　　想着寝室里那些等待宠幸的专业书，言冬也只能咬牙点头。

　　“好的！”

　　示教室并不在肝胆外科，而是在顶楼的手术室旁边。

　　郑亦修拿钥匙开了门，顺手打开教室前排的灯光。

　　“到时候你去护士站拿钥匙，把同学们带到这来。”

　　郑亦修一边操作，一边给言冬讲解，“这个多媒体设备和普通教室里的差不多，你开机以后，登录这个软件……”

　　言冬起初还认真盯着电脑屏幕，可没一会儿，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顺着屏幕上的手，渐渐上移，落在郑亦修轮廓分明的脸上。

　　示教室里只开了一盏灯，不算明亮，电脑发出的光线也忽明忽暗，宛若夏日夜空中跳动的萤火。

　　这一点萤火，蓦地迸发出燎原之势，让言冬原本沉寂的心在这一瞬间死灰复燃。

　　“操作流程大概就是这样，你用备忘录记一下账号和密码……”

　　言冬没有照做，而是淡淡问道：“郑老师真的追星吗？”

　　郑亦修避而不谈，反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言冬大胆直视着郑亦修的眼睛，陈述理由，“您不像是会喜欢祁冉的人，或者，是其他人喜欢？”

　　那极为真挚的目光中，隐隐还带着一丝期待与忐忑。

　　郑亦修终于确证了那个猜测。

　　言冬，大概是喜欢他的。

　　他也终于跳出老师的身份，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

　　她皮肤光洁，素净的眉眼不算精致，却有一种自然生长的纯美，下颌的线条还有些圆润，带着一丝没长开的少女气息。

　　她……

　　还年轻，这样美好的年纪，不应该将青春浪费在自己身上。

　　于是郑亦修轻轻点头，回答道：“我的确不喜欢祁冉，门票是送给别人的。”

　　他言辞诚恳，半点不像说谎的样子。

　　“女朋友？”言冬素来直截了当。

　　郑亦修眼里带了几分笑意，模棱两可地回答道：“现在还不是。”

　　仅仅五个字，便足够暧昧。

　　言冬心里一闷，如同小时候被仙人掌的软刺扎进肉里，看不见摸不着，可它就在那里，尖锐地疼。

　　这时候，言冬甚至希望自己那个荒诞的猜测是正确的。

　　而不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郑亦修移开视线，把话题拉回正轨，“刚刚的操作系统，还需要再演示一遍吗？”

　　“对不起，再来一遍吧。”言冬道了歉，连忙拿出手机，“我录下来，就不会忘了。”

　　两分钟后，言冬录好了视频。

　　不等郑亦修开口，她先发制人，“郑老师还有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事？如果没有，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顺手关了电脑主机和投影屏幕，显然是迫不及待离开。

　　教室里的光线骤然弱了几分，被瞬间涌入的黑夜侵吞蚕食。

　　郑亦修早已习惯了拒绝，甚至，已经熟练到能用对方无法反驳的理由去拒绝。

　　但此刻看着黯淡灯光下的言冬，他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丝愧疚，“时间有点晚了，我让周勉送你回去。”

　　他是值班医生，不能离开，周勉只是跟着他的学生，倒没什么问题。

　　“不用，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还有……”

　　言冬抬眸看向郑亦修，无奈道：“郑老师，你知不知道这些行为是会让人误会的？”

　　当然知道。

　　所以，他沉默了。

　　直到走出教室，来到电梯口，郑亦修才捏了捏眉心，忖度道：“你到寝室以后……说一下来回车费花了多少，我转给你。”

　　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报平安。

　　言冬这次没拒绝，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郑亦修在九楼出了电梯，刚回到办公室，周勉便凑了上来。

　　“郑哥，嘿嘿，小师妹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呗？”

　　他在外科待久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还没蜕变成灭绝师太的小师妹，不得赶紧下手啊！

　　郑亦修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她要去云林，和你不是一路人。”

　　周勉又厚着脸皮扒过来，“异地不是问题，明年我就毕业了，完全可以去云林找她！”

　　他一边说，一边挪动手指，靠近郑亦修的白大褂口袋，“郑哥，你只需要打开手机，解锁，然后……”

　　然后，郑亦修指着电脑和键盘，“手术记录写完了吗？”

　　周勉：……

　　没写完。

　　他敲了几行字，这才想起吴医生的嘱托，“对了郑哥，心内的吴老师来看过了，建议31床转科，先解决心脏的问题。”

　　“嗯，我去和家属沟通。”郑亦修也发现了病历里的会诊记录，顺手补进病程，又吩咐周勉，“写完手术记录，把转科记录准备一下。”

　　“刚才急诊那个病人应该也快送上来了，你记得去看，好好写入院记录。”

　　带教老师大多喜欢把病程记录等各种杂事扔给实习生或者规培生，但郑亦修不一样，除教学需要外，他很少假手于人。

　　突然被安排了一堆工作的周勉，整张脸皱成了苦瓜。

　　他有理由怀疑，郑哥是在报复！

　　周勉一边写记录，一边嘴贫道：“郑哥，你这样是不道德滴！”

　　“这头吊着一个小师妹，那头又和嫂子一起去看演唱会，简直是典型的渣男！”

　　“没有什么嫂子。”

　　郑亦修把门票放进抽屉里，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我只是……”

　　“在还债。”

　　而后，他看见了抽屉角落里的黑色雨伞，想起了昨天言冬给他发的那条信息——

　　“明天有雨，记得带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