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杨泽坤承认地倒是干脆。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但是你妈给你改了名，又搬了家……”

　　他说着一副标准的普通话，早已没了当初的乡音，更是和早餐店里此起彼伏的叙州口音格格不入。

　　郑亦修打断他的话，道：“我的父亲叫杨家裕，在十年前，已经被宣告死亡了。”

　　看照片时还不明显，如今面对面坐着，郑亦修明显能看出他的脸动过刀子，还打了针，比一般的同龄人更显年轻。

　　郑亦修又想起母亲离开前，那骨瘦如柴的身子和满脸的皱纹，再看眼前这个改头换面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好笑。

　　“小斌，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

　　杨泽坤做出一副忏悔的模样，急切地想证明自己，“我找人跟着你们，也是因为太想你……”

　　“想我？”郑亦修挑眉，摇了摇头，“杨总，我和你之间，只是陌生人而已，谈不上想不想。”

　　杨泽坤还想说些什么，郑亦修先他一步开了口，“我坐在这里，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再影响我们的生活！”

　　郑亦修站起身，拿上早餐就要离开，杨泽坤叫住了他，“小斌！”

　　“你知道现在陆氏集团市值有多少吗？”杨泽坤压低了声音，神情激动，“只要你肯来帮我，整个集团，都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原来如此。

　　他想要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帮他获取利益的工具。

　　郑亦修嘲讽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失望，“不论如何，那都和现在的我没有关系。”

　　他步履坚定，杨泽坤想到照片里郑亦修和言冬亲密的模样，急道：“难道你以为，那个女孩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成功让郑亦修停下了脚步。

　　见他动容，杨泽坤继续加码，每一句都狠狠戳在郑亦修心口。

　　“那个女孩没和你说过吧，她的父亲有一家小公司，赚得不多，运气好的时候，也能年入百万。”

　　“她的母亲是教师，最注重家教，当她问起你的家庭你的父母时，你敢开口吗？”

　　“你住着医院的福利房，开一辆十几万的车，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办不起，你能给她什么？”

　　“她现在只是个学生，有情饮水饱，那将来呢？我和你妈当年为什么走到那一步，你不是不知道！”

　　郑亦修闭了闭眼，终于转过身。

　　他冷如寒霜的目光落在杨泽坤身上，最后一丁点儿感情也消磨殆尽，“杨先生，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而后，不论杨泽坤如何喊他，郑亦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言冬听见开门的声音，飞快冲过来扑进郑亦修怀里。

　　“郑老师！”她脸上还带着浅浅的泪痕，委屈极了，“我还以为你走了，不要我了！”

　　“怎么会不要你。”郑亦修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你看，我行李都还在房间里，而且，现在我人也回来了。”

　　言冬撇着嘴，拳头有气无力地锤他的胸口，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那我打电话你为什么关机？”

　　郑亦修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歉，“对不起，刚刚骚扰电话太多。”

　　离开早餐店后，杨泽坤便一直给他打电话，拉黑了，就换一个别的号码继续打，郑亦修不得已，只能选择了关机。

　　“早餐再不吃就冷了。”郑亦修举起手里的早餐，示意言冬放开自己。

　　言冬放开了，下一秒，她向上一跳，两只手紧紧圈住郑亦修的脖子，两条腿也勾着他的腰，像只考拉似的缠在他身上。

　　郑亦修无奈，只得一手提着早餐，一手托住她往里走。

　　已经七点五十了，言冬还穿着睡衣，没有半点出门的打算。

　　“今天休息？”他问道。

　　言冬呼出的热气喷在郑亦修侧脸，“我不敢出门，就和老师请了一天假。”

　　至于不敢出门的原因，自然是怕遇到第三个偷拍者。

　　郑亦修脚步一顿，深深叹了口气，“对不起，冬冬。”

　　言冬从来没怪过他，“偷拍我们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

　　郑亦修眼里带着一丝歉疚，沉声道：“因为我，才让你遭遇这些。”

　　“为什么是因为你？”

　　言冬更不解了。

　　郑亦修将言冬放在沙发上，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忍不住在上面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

　　杨泽坤说的那些话，若说郑亦修毫不在意，自然是假的。

　　可言冬是他想共度一生的人，即便是再如何排斥那段过去，他也不想对她隐瞒。

　　因为是她，所以，他可以全盘托出。

　　——

　　杨家裕和郑文静是在孤儿院认识的。

　　同样失去家人的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成长过程中，互相舔舐，救赎，弥补着对方心灵上的空缺。

　　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五岁之前。

　　郑亦修认为自己是幸福的。

　　五岁之后。

　　尚且年幼的他，也懵懵懂懂地察觉到了家里的变化。

　　餐桌上的菜和肉都变少了，妈妈衣服的颜色越来越素，爸爸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每次回来，杨家裕身上总是带着厚重的烟酒气，瘫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郑文静帮他脱去衣物，擦拭身体，换来的却往往是一番痛骂和暴打！

　　郑亦修还小，迈着腿想去帮妈妈，最后也只能被郑文静护在怀里，自己承受杨家裕的怒火。

　　再后来。

　　他们搬了家。

　　农村的生活成本比城里低了很多。

　　郑文静跟着邻居姐妹们一起种地，点豆腐，卖豆腐，日子竟也过得顺畅了许多。

　　直到郑亦修开始上小学，他渐渐听到一些不好的声音。

　　村子里的男人们聚在一起时，总是讨论着，杨家那婆娘长得真好看，还卖什么素豆腐，就该卖荤豆腐。

　　郑亦修年纪小，他们也不避讳。

　　后来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杨家裕耳朵里。

　　那个懦弱的男人，竟然嫉妒妻子比自己更会赚钱，怀疑她和村里其他男人有染，不由分说，就是一通打骂。

　　郑亦修已经有了力气，杨家裕一动手，他便还回去。

　　连孩子都打不过的杨家裕，再次选择了逃避。

　　他逃往的方向，是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