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冬的出现，再一次激怒了陈梦。

　　她站起身，心中的郁气也找到了发泄之处，“那你又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们麻醉学生的名声变得多坏？！”

　　“好逸恶劳，偷奸耍滑，阴险狡诈！”

　　“这些词全都是形容我们的！”

　　“你和李明德大闹一场，拍拍屁股走人了，考虑过我们还要进呼吸内科轮转的人吗？”

　　“每天被办公室的老师嘲讽，不干活说我们懒，干活儿也被阴阳怪气！”

　　“我们虽然是实习生，但也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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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冬早已没了冲进门时的气势，陈梦的这些话，一瞬间让她失去了批判的立场。

　　她以为，自己和李明德的事已经翻篇了，从此各走各的阳关大道。

　　更从未想过，自己的同学会因此受到无妄之灾。

　　“抱歉，我真没想到会这样。”

　　言冬向她们道了歉，坚持自己的观点，“但郑老师是无辜的，你们不应该对他妄加揣测。”

　　陈梦冷哼一声，别开脸。

　　顾晓雅虽然没闹，但她的目光也无比复杂。

　　最初，得知言冬与李明德大吵一架时，她也担心过言冬的安危，佩服过言冬的勇气。

　　但此时此刻，她和陈梦一样，被那些老师用防贼似的眼神防着，用软中带刺的语言暗讽着。

　　她又怎么能不怨言冬呢？

　　三人正僵持着，临床专业的室友终于忍不住帮言冬说一句公道话。

　　“不做人的明明是呼吸内科的医生，你们怪言冬做什么？”

　　“她和你们一样，都是受害者。”

　　陈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翻了个白眼道：“受害者？罪魁祸首还差不多！”

　　顾晓雅也苦笑一声，“横竖被针对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可以充当正义使者。”

　　被暗指自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临床的两个同学也气到了，索性拉上床帘，眼不见心不烦。

　　言冬看着情绪激动的陈梦和顾晓雅，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

　　“你们先冷静冷静吧，我出去一趟。”

　　说完，她拿上钥匙离开了寝室。

　　“叮——”

　　电梯到了。

　　言冬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此刻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几秒后，电梯又关上门，下行。

　　言冬看了看上面跳动的数字，转身朝楼梯口走去，一步一步，慢慢地踏上台阶，最后来到天台。

　　她穿过天台上晾晒着的五颜六色的被单和衣物，找到一个石墩坐下。

　　眼前是蓝天白云，高楼大厦。

　　身边是徐徐微风，带走夏日灼灼的热浪。

　　言冬脑海中纷杂的思绪也随之沉静了许多。

　　我……

　　真的做错了吗？

　　言冬拿出手机，点开联系人，上下滑动着列表，不知有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母亲吗？

　　在她眼里，自己肯定是没错的。

　　林晓娜和吴婷婷亦是如此。

　　而其他同学……

　　现在的她，在他们眼里，也许是个避之不及的灾星吧。

　　那老师呢？

　　不论是学校里教学的老师，还是医院里遇见的带教老师，都不过是萍水相逢，聚散如风。

　　言冬抬起右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人生啊！

　　来附院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却比过去二十几年的学习生活都累上许多。

　　太阳开始西沉，天台上的风忽地带上了一丝凉意。

　　言冬被凉风灌了满怀，手指下意识微微蜷起，指腹便触碰到了那尚未息屏的手机屏幕。

　　拨通了一个备注为“郑老师”的电话。

　　手术室里。

　　一串轻盈的音乐响起。

　　巡回护士拿起手机，把来电页面展示给郑亦修，“老郑，你电话，一个叫言冬的。”

　　“小师妹？”

　　周勉总是比正主更为敏锐。

　　“帮我接吧。”郑亦修说着，手上的血管钳精准夹住一条小动脉。

　　巡回护士接通电话，还特地点开免提，“喂？你好，郑医生正在手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静悄悄的，没有回复。

　　“你好？”巡回护士又问了一遍，“请问你找郑医生什么事？”

　　依然没人回答。

　　郑亦修心里没由来升起一丝陌生的情绪，口罩遮挡住的薄唇紧抿，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

　　“没人说话，我挂了啊？”巡回护士问他。

　　郑亦修“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二十分钟后，手术结束。

　　郑亦修收了尾，照例把缝合交给周勉，脱下手术衣，拿着手机走了。

　　“不是吧……”

　　周勉不敢相信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测，但以前就算是他缝合，郑哥也不会走得这么快啊！

　　走廊外，郑亦修已经拨通了言冬的号码。

　　急促的手机铃声吓了言冬一大跳。

　　她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手机，是郑亦修的电话。

　　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郑老师……”

　　她刚回寝室就被批斗，都没来得及喝水，又在天台上坐了好一会儿。

　　以至于开口时，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哑。

　　听筒传来女孩又软又哑的嗓音，郑亦修握住手机的指尖骤然收紧，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她哭泣的模样。

　　“你在哪儿？”他急切问道。

　　言冬老实回答，“我在天台啊。”

　　郑亦修喉头一紧，连呼吸都停滞了两秒，“你在那儿别动，我马上过来找你！”

　　“你过来……”

　　干什么？

　　言冬还没问出口，耳边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今天的郑老师好像有些奇怪。

　　他要来，她也只能等着了。

　　言冬把手机放到一边，两手撑在背后，小腿晃啊晃的，盯着眼前的夕阳发呆。

　　郑亦修挂断电话，连更衣室都没去，直接从快速通道离开手术室。

　　等电梯的功夫，他才意识到，医院这么多栋楼，自己也没问言冬到底在哪个天台。

　　郑亦修透过窗户向外望去，窗外楼栋林立，天台上几乎都是植被和青苔。

　　唯有东边健康管理中心的楼顶上，飘着五颜六色的床单。

　　那里，是实习生宿舍所在的地方。

　　也是唯一开放了天台的区域。

　　“叮——”

　　电梯到了。

　　郑亦修身穿洗手衣，怕给路上的病人带来恐慌，他不敢奔跑，只能迈开步子，大步疾行。

　　好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健康管理中心来往的人不多。

　　电梯很快抵达八楼。

　　步梯就在旁边，郑亦修快步冲上天台，终于看见了女孩的背影。

　　还好。

　　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