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亦修拿手机的角度俯视下去，几乎看不出言冬哪里受了伤。

　　听到郑亦修说缝针，何瑶凑近手机屏幕，仔细一看，果然看见了言冬下巴处隐隐若现的伤口。

　　那伤口沿着下颌线向颈部延伸，不知有多长。

　　何瑶心疼坏了，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郑亦修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沉重的字眼，“医闹。”

　　“这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何瑶深吸两口气，强压下怒火，以免吓到言冬，“冬冬，你听我说啊，我马上让你爸重新找一家医院，最快今晚，最迟明天，我就过来给你办转实习手续！”

　　听见何瑶说“转实习”，郑亦修漆黑瞳孔忽地一缩，握住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连段明杰都忍不住朝言冬看了一眼，猜测她会作何选择。

　　“妈！”言冬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不转。”

　　“之前我们尊重你的意见，但这回由不得你！”何瑶当惯了班主任，话语中带着遮掩不住的强势。

　　“依我说，你们这附院就是风水不好，和你犯冲，上次是那个李什么德，这次是医闹，下次又是什么？”

　　闻言，身为风水不好的医院的职工之一，段明杰默默收拾了医疗废物，把用过的器械扔进回收箱，然后拍拍郑亦修的肩膀，先撤退了。

　　这么可怕的丈母娘，还是交给郑亦修自己去对付吧。

　　“妈！你这是迷信！”

　　言冬从郑亦修手里拿回手机，看着气急的何瑶，认真解释道：“不管我去哪个医院实习，都有可能遇到这些事，就算实习的时候没遇见，那以后工作的时候也避免不了……”

　　何瑶却翻起了旧账，“你看，当初我让你读师范，你不信，现在来跟我说医闹是正常的？”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言冬很无奈。

　　她试图再解释，但何瑶已经做好了决定，“就这样，你好好养伤，我现在就买机票！”

　　“妈……”

　　视频已经被挂断，言冬看着息屏的手机，有些无措。

　　郑亦修沉吟片刻，给出了建议，“现在阿姨在气头上，你可以等她到了，当面好好沟通。”

　　毕竟，从私心讲，他也舍不得言冬离开。

　　言冬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认为自己能说服母亲大人。

　　这时，离开的段明杰又回来了。

　　他身后，站着两名身材笔直、穿着警服的男人。

　　“言冬，他们来找你做笔录。”

　　段明杰活像个无情的带路机器，把人带到后，便转身离开，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郑亦修站在换药室里，听两位警察和言冬一问一答，才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他眉心皱得厉害，若贺星然没在那儿，或者闹事的那人再狠一些，伤到颈动脉也不无可能。

　　笔录做完，几人顺势就说到了伤情鉴定上。

　　警察收起记录本，对言冬道：“你直接跟我们走吧，要回去开委托书，才能送你去做鉴定。”

　　“好。”言冬站起来，朝他们鞠了个躬，“谢谢警察叔叔。”

　　中年老警察欣然受了，旁边那位才二十六岁的警察小哥哥无语凝噎。

　　行如此大礼就算了，还把他叫得老了至少二十岁！

　　他也懒得纠正言冬的称呼，维持着尴尬的笑容，看向郑亦修，“家属要一起去吗？”

　　言冬扶额，她和郑亦修站在一起，就这么容易让人误会？

　　“他不……”

　　郑亦修颔首道：“去。”

　　“是”字，就这样被淹没在了言冬唇齿之间。

　　她瞬间红了脸，在郑亦修默认“家属”这个称谓的瞬间。

　　直到他们脱了白大褂离开医院，坐上警车后座时，言冬的脸更红了。

　　只因那狭窄的三人座的后座，最左边坐了一名又高又壮的警察叔叔，挤得郑亦修不得不靠近右边的言冬。

　　相邻的手臂、大腿紧贴在一起，陌生的体温总是炙热的，连空调的冷风也带不来凉意。

　　两人沉默着，拘谨异常。

　　一旁的警察叔叔却以为他们俩太过紧张，安慰道：“放心，这种恶意医闹事件检方会提起公诉，你们只需要配合就好，不用太害怕。”

　　言冬道了谢，也注意到了他的用词，“恶意？”

　　警察叔叔摇摇头，“具体情况不方便说，总之只要你们行得正、坐得端，就别担心。”

　　“好。”言冬笑着点点头。

　　而郑亦修只是盯着前方走走停停的车流，沉默不语。

　　警笛声乌拉乌拉，环绕在耳边，震地郑亦修头昏脑涨。

　　他下意识偏了偏头，整个人更加靠近言冬，在这一刻，只有女孩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能给他带来一丝清醒。

　　就在郑亦修快要支撑不住时，派出所到了。

　　警笛声戛然而止。

　　言冬先从右边车门下了车，再看郑亦修，上车时好好的，下车时却面色苍白，满头大汗。

　　警察叔叔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车上开着空调，不至于中暑了吧？”

　　“没事，他晕车。”言冬主动给郑亦修打起了掩护。

　　“嗐！”警察叔叔摇摇头，感叹道：“晕车这么严重，还非得陪你来，也算是模范丈夫了。”

　　言冬抿着唇，不敢解释。

　　她回想起郑亦修上次发病的原因，难道……

　　不仅是消防，警车的警笛声也会刺激到他？

　　倒也是，灾难面前，消防、警察、医疗可是铁三角，鸣笛的声音也都大差不差。

　　言冬拉着郑亦修的衣角，担忧道：“郑老师，要不……你先回去吧？”

　　郑亦修缓了缓，“不用。”

　　言冬实在想不明白，他明明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

　　郑亦修坚持着，陪言冬拿了伤情鉴定告知书和委托书，然后一起打车前往鉴定中心。

　　警察叔叔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和同事感慨，“知道的，只是一个伤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骨折了呢！”

　　年轻的小哥哥猜测道：“毕竟是伤在脸上，看样子都够得上轻伤了，万一人家两口子又比较看中颜值呢？”

　　警察叔叔摸了摸下巴，“也对，还是你们年轻人懂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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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出租车上。

　　沉默许久的郑亦修终于开口，“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傻愣愣地冲到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