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脊髓损伤
而不论是言冬,还是贺星然,都清楚她这话多么没有说服力。
“我……知道了,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贺星然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病人的家属?”张芸听见了言冬说的那些话,提醒道:“话不要说太满,否则容易出事。”
万一患者预后不良,当初说过的话,都将成为对医务人员最不利的证据。
言冬满目愁容,否认道:“是咱们医院康复科的贺星然。”
本院的职工啊?那没事了。
张芸这才放心下来。
至于贺星然为什么会问病情,不外乎是旧识罢了,她懒得打听。
缝合好之后,高主任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复苏室。
大概二十分钟过去,裴子阳终于醒了。
张芸照例问了些问题,随后,高主任走上前来,下达指令,“来,试着动一动腿。”
裴子阳显然是听见了,可他的腿一动不动。
高主任不动声色,又道:“好,再勾一勾脚背。”
还是没反应。
言冬攥紧手心,连呼吸都放缓了。
高主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避开裴子阳的目光,伸出手指在他脚背上掐了一下。
而裴子阳只是看着张芸,对此毫无察觉。
高主任示意张芸继续转移他的注意力,拿起一根棉签,用木头的那端顺着下肢往上戳。
裴子阳和张芸一问一答,对高主任的一系列行为没有感到丝毫奇怪。
准确来说,他根本没有感觉。
言冬无奈地闭上眼,贺星然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直到高主任掀开了盖在男人身上的被子,他才伸手拽着被子一角,目露不解。
“别慌,我检查一下。”
高主任说着,棉签调转了一头,探向他的骶区。
裴子阳也察觉出不对来了,他明明看见医生的手在动,可自己却没有半点感觉!
他眼里的恐慌取代了迷茫,“医生,你在做什么检查,我怎么感觉不到?”
高主任淡定地将棉签扔进黄色垃圾桶,抹了手消,“没什么,只是看看尿管有没有脱落,先回病房吧。”
言冬在张芸耳边小声说了句,当张芸和麻醉护士送裴子阳出去时,她叫住了高主任。
“高主任,裴子阳这种情况,还能恢复吗?”
“说不准。”高主任叹了口气,没再掩饰情绪,“损伤平面以下,感觉和运动功能完全丧失,只有两种可能——”
“脊髓休克,完全性脊髓损伤。”言冬补充道。
高主任微微颔首,“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前者。”
说完,他又对言冬道:“你不用担心,等他家属到了,我会去谈的。”
言冬不置可否,就算是脊髓休克,休克期结束后,也有可能表现出完全性损伤。
到时候,迎接裴子阳的,将是两个残酷的字眼,截瘫。
如果是个陌生人,言冬顶多感叹一下人生无常。
她也帮不了什么。
可这个人,对贺星然似乎很重要。
言冬垮着一张脸走出来时,张芸一行人还在等电梯。
裴子阳躺在推车上,旁边站着那一老一少,正有说有笑。
“裴老师,我把小兔子送给你。”
小孩儿踮着脚,将一只狗尾巴草编成的兔子放在他枕头边。
裴子阳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看向婆婆,“阿婆,我手机还在吗?”
“在的。”
婆婆一边把手机递给他,一边说着,“你手机没电了,护士娃娃心好,借了我充电器……”
“谢谢阿婆。”
裴子阳拿着手机,也不打电话,只是按亮了屏幕,盯着上面的锁屏壁纸发呆。
他背对着言冬,举起手机时,屏幕上的照片便落在言冬眼里。
那是……
“星然姐?”
若不是曾经见过贺星然高中时的照片,言冬也不能一眼认出。
裴子阳似乎听见了那两个字,没等他回头,电梯到了。
他和推车一起,被张芸与护士推进了电梯里。
“担心他?”
言冬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转过身,郑亦修伸手递给她一只兔子,和小朋友手里的一模一样。
言冬拿着那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不禁笑道:“郑老师,你怎么抢人家小朋友的玩具?”
“没有抢。”
郑亦修摊开左手,他白净的手心里还躺着一只草绿色的兔子,“是我编的。”
言冬不敢置信,“你还会这个?”
“会一点。”
手术结束后,郑亦修回去休息了一会儿,六点多时,就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
他出门时,正好看见那对婆孙。
小孩儿哭着要去找裴老师,郑亦修顺手编了只兔子把他哄住,然后带着他们到了手术室外。
这对婆孙等的是裴子阳,而他,等的是言冬。
郑亦修将属于自己的那只兔子放进口袋里,如水的目光落在言冬身上。
然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你担心他?”
她看向那个男人的眼神,超出了对一名普通患者的界线。
言冬轻轻“嗯”了一声,郑亦修眸色骤深。
他刚要开口,言冬抬头望向他,眼里满是无措,“郑老师,我现在要怎么办啊……”
言冬捏着小兔子的尾巴,急得不行,“裴子阳这种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和星然姐说。”
郑亦修一愣,他不明白,这个裴子阳怎么又和贺星然扯上了关系。
等言冬解释完,他思索了半响,才道:“如实说吧,你瞒不了她的。”
在郑亦修的注视下,言冬鼓起勇气拨通了贺星然的电话。
待言冬阐述完毕,听筒里,贺星然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言冬赶紧补充道:“他的脊髓只是受到压迫,没有横断伤,脊髓休克的可能性更大。”
贺星然还是不说话。
“星然姐,你……”
“我没事。”贺星然深吸了一口气,“言冬,你跟了一晚上手术,先好好休息吧。”
她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但声线依然有些陡。
言冬挂断电话,感到一阵无力。
“郑老师,为什么这世上要有那么多疑难杂症呢?”
尤其是瘫痪。
它不像癌症那般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却能够一点一点击垮人的尊严和意志。
郑亦修沉默片刻,轻轻将言冬额前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他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言冬,这是天灾,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