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飞不代表就可以不飞。
“这是你正式上机的第一个航班吧？”在行前简会室，经济舱的副乘务长问她。
苏一杭点点头。
他长得很帅，笑得时候痞痞的，看上去像个坏小子，让苏一杭想起她小学时候曾经红遍亚洲，后来却成了著名摄影师的陈希希陈老师。
而且看起来很年轻，肯定不到三十岁。苏一杭很好奇在ZY这么年轻就可以当乘务长了吗？即使是副的。
“既然是新人，那我要问你一个最难的问题。”
他坐在苏一杭面前，一边说，一边翻着手上的小册子。
每次飞行以前每个空乘都需要回答飞行安全问题，答不上就无法去飞那个航班，同时还会收到来自经理的一封警告信。
苏一杭心中叫苦。她再也不相信人帅心善这个说法了。
她屏住呼吸，心中正忐忑，就听见副乘务长问她：
“CWS的主电源开关在哪里？”
“什么？”她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副乘务长突然抬起头来，冲她眨了一下眼睛。“我问CWS的主电源开关在哪里？”
“在CWS里。”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苏一杭脱口而出。
她记起昨晚复习时见过这个题目，因为太简单直接被她跳过了。那个时候她还在想这样的问题设置在那里的意义在哪里。
现在懂了，给她们这种菜鸟新人准备的。
第一次做安全检查，第一次开关门，飞机起飞，一切顺利。第一轮机上送餐服务，她也做的很好。这让苏一杭悄悄松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有一些松懈，第二轮机上服务就出事故了。
至少对菜鸟苏一杭来说，是大事故——她把自己餐车上的泡面汤汁打翻在了客人衣服上。
还是一个穿衬衫的，看起来特别严肃的韩国大叔。
其实从登机的时候苏一杭就注意到他了，他一个人旅行，看上去像是公务出差。他走进来就一直盯着苏一杭，直到坐到座位上，用眼神示意她过去。
苏一杭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用英文跟他说了一句“欢迎”，他却皱了眉头。
“可能因为整个商务舱只有你一个亚裔，他一开始把你当成韩国人了吧。”她跑去跟副乘务长说这事的时候，他这样跟她说。
像这种航班虽然必须配备说特定语言的空乘，但是因为很多年没有招聘韩国新人的缘故，所有会韩语的人都在头等舱和商务舱。而A380的机舱又是两层的，头等舱商务舱都在楼上，楼下一整层只有经济舱。
作为经济舱唯一一个亚裔，她被乘客们当成韩国人了，经常有客人朝她挥手，或者有阿姨跑来她面前叽里咕噜就说一大通韩语。
“对不起，我不是韩国人，听不懂！”她用英语说。
“￥#%#！￥#%@#”对方继续噼里啪啦。
“听不懂！听不懂！”
机舱里面很吵，她以为对方没听清她说什么，加大了音量。
“@！#@￥！#￥！#￥！#”对方依然没停下来。
“No Koran！No Koran！”
她不得不扯着嗓子差点吼出来。
“！#￥#%#￥#&ambr /;ambr /;ambr /;ambr /;……%&ambr /;ambr /;ambr /;ambr /;”
苏一杭很挫败。
直到楼上头等舱的韩国同事下来帮助她，苏一杭觉得她们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对不起，对不起！”苏一杭一边道歉一边收拾着地上的泡面残渣。韩国大叔盯着她没有说话，但那瘆人眼神已经足够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了。
“您需要去卫生间先清理一下吗？”苏一杭问他。她确定他能听懂英语，至少基本的对话他懂。比如送餐服务的时候她问他要喝点什么，他说他要“淡啤酒。”
很少有客人知道她们机上提供淡啤酒。
韩国大叔站起来，看着苏一杭的眼神依旧不善。看他转身去了机上卫生间的方向，苏一杭赶快跑回去厨房。
“我闯祸了，”她一边打开一个个铁箱子寻找毛巾一边说：“把泡面打翻在客人身上了。”
厨房里本来坐着聊天的同事赶快站了起来。
一个同事问她：“你是在找毛巾吗？在我坐着的箱子里。”她把毛巾拿出来递给苏一杭，另一个同事从其他地方也翻出几个，用服务用的铁托盘帮她装好。
“我们陪你过去吧。”苏一杭是新人，她们担心她会处理不好，也担心她被客人为难。
刚出厨房就遇到了从楼上商务舱下来的副乘务长，大家把事情原委大概跟他说了一下。苏一杭在一边丧气的低着头。
“下一轮送餐服务要开始了，你们都在厨房准备吧。”副乘务长从苏一杭手里拿过装毛巾的铁托盘：“这种小事我去处理。”
苏一杭在厨房帮大家装餐车的时候一直惴惴不安。副乘务长去了机舱就没回来，她却连出去看一看事情处理的怎样了都不敢。本来应该副乘务长负责加热餐食的工作都是一个年龄较大的同事代他完成的。
餐车装好，同事们让她推车走机舱的另一个方向，避免和那个乘客见面，被苏一杭拒绝了。她觉得这些事自己还是需要去面对的。
一进机舱她就远远看见他们。韩国大叔坐在座位上，看上去怒气消了一些，副乘务长蹲在他面前，和他说着什么。
苏一杭把前面几个客人服务完，终于快到他们面前。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苏一杭不敢看他眼睛。副乘务长站起来让苏一杭的餐车经过的时候，拍拍她肩膀：“你服务好其他人，这个客人的事就全交给我吧。”
回到厨房收拾餐车的时候，副乘务长也回来了。
“对不起。”苏一杭说，把头埋得低低的，除了抱歉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23岁了，还得躲在别人身后让别人替自己解决麻烦。而且她问过了，副乘务长只比自己大5岁。
“我给了他公司的洗衣券，但他还是有点生气。”
苏一杭头埋更低。
却听他说：“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了。”
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像是在安慰她：“以后小心一点，但别把这事放太在心上。你又不是故意的。”
飞机快降落以前，苏一杭想了一下，跟副乘务长说，“我再去看看那个客人吧。”
头等舱的韩国姐姐刚好进来。“那个客人我搞定了！”她笑着说：“不要以为我们在头等舱无所事事，刚听说这事我就下楼来了。我跟他沟通了一下，他看上去应该没事了。”
苏一杭觉得这个韩国姐姐是一个天使。
不仅帮她解决了那个客人，还送了一份手绘的酒店周边地图给她。
——————————————————————————————————————————
韩国首都首尔，曾经的名字叫做汉城。
汉城被一江隔开，也把这座城市隔成了两个世界——大多数穷人居住的江北，和高楼林立的富人区江南。
有一首很出名的网络歌曲“江南style”说的就是江南，ZY给空乘安排的酒店也在江南。
此刻的苏一杭和其他几个女同事一起，正坐在韩国姐姐手绘图上推荐的一家烤肉店里，享受着1V1的烤肉服务。
韩国的烤肉很好吃，不知道是不是和韩国人特别喜欢吃猪肉有关系。苏一杭公寓里的冰箱上层，就满满都是冷冻猪肉。用这个“满满”这个词，不是夸张修饰，因为已经满到没有地方给她放东西了。
D市的韩国烤肉店也很多，大多是韩国人开的。她去过最出名那家，味道的确好。但要说正宗，她觉得这一家装修精致的店才应该是最正宗的——除了烤肉，还有韩国欧巴。她们每个人身边都坐了一个。
苏一杭有些别扭，她不喜欢陌生男人和自己靠这么近，那个韩国欧巴烤肉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她，被她条件反射般躲了开来。他立刻弯腰以一种轻微鞠着躬的姿势点了几下头，嘴里说了几句苏一杭听不懂的韩语，苏一杭猜他可能是在道歉。她用英语跟他说“没关系”，他又这样点了几下头，应该也猜到了苏一杭的意思。
他俩互相不懂对方语言，在座所有给她们烤肉的韩国欧巴看起来都是不懂英文的。所以苏一杭不明白为什么店家给她们安排这种1V1服务。店里面其他桌的客人都是在自己烤，时不时还朝她们这一桌递来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苏一杭又偷看了给他烤肉的欧巴一眼。其实他不算好看，至少按苏一杭的标准来说不算，好在韩国人会打扮，懂得把自己收拾得很体面。而且他烤肉时候专注的样子，应该很吸引小女生。读书的时候女孩子们最喜欢这一型的男孩，苏一杭想，但不吸引她，估计因为她这个年纪已经不能称为“女孩”了吧。
受韩剧影响，韩国会给人一种浪漫的感觉。比如她刚刚走在路上，有人骑车差一点撞到她。那人停下来想跟她道歉，看清她的样子先愣了一下，然后红着脸用韩语说了几句她猜测是道歉的话。
那个场景放在韩剧里都可以做个男女主相遇的片段了，当然韩剧里的男人会比今天差点撞到她那个长得更好看。
至少也得给她烤肉这个这种长相吧，苏一杭又偷看他一眼，他刚好也看过来。眼神相撞，苏一杭有点尴尬的躲开了。
他眼神其实挺清澈的，苏一杭想。
航班上韩国姐姐跟她说过韩国男人很大男子主义，那他们自己真的喜欢做这样的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