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趟奥克兰航班互相换了副乘务长,林曦和苏一杭以及经济舱其他所有空乘又分别经受了两次摧残,在最后一天从淑妃忒酒店开往机场的大巴上,所有人都一副被霜打过的茄子模样——蔫了。
他们已经对最后一趟航班不报任何期望,只希望痛苦来的快一点,然后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在上巴士以前,拉夏贝尔指了一下两个穿着机长制服的新面孔,给大家说这是本趟航班新的机长和副机长。
按照航空管理局规定,未免疲劳驾驶,悉尼奥克兰航班最后一段从悉尼飞回D市将由新的机长和副机长接替。原来的驾驶舱成员需要留在酒店多休息一天。苏一杭看了他们一眼,想着自己反正也和他们没什么接触。上了巴士也没有留意他俩坐在哪里。
到了机场,托运行李,过安检,上飞机,迎接客人,起飞,服务做了两轮。一切相安无事,伊莎贝拉没有再来找茬,贝尔纳多也没有过来烦她。但这让她反而有点隐隐不安,这一切太顺利了反而像是暴风雨以前的平静。她时刻担心着即将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在第二轮服务收餐盘的时候,飞机开始剧烈的颠簸起来。
苏一杭推的餐车在飞机的后半部分,倒数第二节客舱。飞机的颠簸有些剧烈,餐车四个轮子其中一个都离地了。
“Su!”隔着几排乘客,在机舱另一条过道上推车的英国女生艾玛叫她。
此艾玛非彼艾玛。“艾玛”似乎在英国是一个很普遍的名字。和那个拿入境卡扔客人的艾玛完全相反,这个艾玛是一个文文静静的长发女生,不仅长得非常漂亮,而且她的行为举止让苏一杭领略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英式淑女。
苏一杭做服务的时候都爱和这个艾玛呆在一起,在奥克兰的时候参观毛利人的住所也是和她一起去的。
“Su,我们需要坐下吗?”艾玛大声问她。
苏一杭把餐车在过道中间斜着停下,踩下了餐车下方的轮胎锁。虽然没有听到机长让大家坐下的广播,但是这种时候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找了一个乘客座位坐下,一只手系着安全带,一只手扶住餐车,虽然轮胎已经锁住了,但这让让她更觉保险。
看苏一杭坐下,那边艾玛也照做了。
飞机又颠簸了一阵,餐车两只轮胎都离地了,她不得不用手把车稳住。
“Su!”艾玛的声音又响起。她知道艾玛不喜欢这样大声说话,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不会这样喊她。
苏一杭稍微坐起来,看着斜对面艾玛的手指着她的餐车后方。顺着艾玛指的位置看过去,越过餐车上方,她看见一个中年男子从后面机舱朝她这边快速走了过来。
他走路的时候随着飞机的起伏跌跌撞撞,步履蹒跚。
苏一杭有点生气。
这名乘客看样子是从飞机最后面的经济舱卫生间出来的,他走了两个机舱,沿途肯定遇到其他空乘(甚至可能遇到副乘务长)了,没有任何人拦住他。
飞机上总有这么几个乘客,从不听空乘的指令。看他这么着急的样子,他的座位肯定在飞机的前面部分。
苏一杭不打算让他过去,他这样太危险了,堵在过道中间的餐车也正好可以阻止他。
随着那个男人走近,苏一杭看清他的长相。一张亚洲人的脸,中年人。他踉踉跄跄走到了苏一杭餐车对面,看样子是要把餐车推开。
“先生,你现在这样很危险,请你马上找任何一个座位坐下。”苏一杭朝他大声喊。
他似是没有听到,亦或者没听懂,也有可能不想听。总之不顾苏一杭的劝阻,他推开餐车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先生!”苏一杭加大了音量。“危险!”“坐下!”
她听见那边艾玛也加大了音量帮她,艾玛的位置离那个乘客更近,连苏一杭都清楚的听见了她言简意赅的“先生!坐下!”,他不可能听不见。
他可能听不懂英语,苏一杭判断,无论他是游客还是移民,以他的年龄来看,会英文的概率比年轻的亚裔更低。苏一杭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双手扶在餐车的两个角上。
“先生!”她叫他,减慢语速跟他说:“take your seat!(找个座位坐下!)”如果对方还是没有照做,她打算接下来试试用中文看他能听懂不。
男子依旧没有坐下,但他开口了,对苏一杭说着什么。可惜飞机上嗡嗡的噪音让苏一杭听不清楚。他俩之间隔了一辆餐车,使得苏一杭不得不以一种几乎是趴在餐车上的方式伸长脖子去听他说什么。
她让自己尽量摒除杂念,这样才能集中精神听清楚。
她听见那个中年男子,操着一口带着亚洲口音的英语,对她说:
“My seat is in flight deck.(我的座位在驾驶舱。)”
什么意思?苏一杭按字面的意思翻译过来,驾驶舱?再看看男子的脸。
脑海里和今天从酒店出发时候拉夏贝尔介绍“这是今天的机长和副机长”,两个男子向大家示意了一下马上就上巴士了的其中一张模糊的亚裔脸重叠上了。
第机长没有穿制服,穿着纯棉的长裤长袖,苏一杭勉强辨认出来这是飞机上给空乘们睡觉穿的衣服,机长应该是刚刚从机上休息室出来。ZY有规定,进入机上休息室休息的时候必须穿特制的睡衣,睡衣背后印着大大的“机组人员”字样。
估计机长年纪大了,觉得飞机上空调太冷所以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大大的毛衣,盖住了本来很明显的标识。
“O.M.G.”苏一杭差一点点嘴里就蹦出此刻她心里想到的这个词。
不合时宜的是艾玛还在另一边过道朝这边喊:“先生!坐下!”
苏一杭把餐车挪动出一点位置让他通过,也顾不得飞机的颠簸了。等到他离开,苏一杭用口型对依旧望着这边并面露疑惑的艾玛说:“Our cabr /tain(我们机长)”。明白过来的艾玛惊到嘴巴张得老大,不得不用两只手才捂住。
苏一杭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完蛋了。航班的后半段,她甚至懒得故意找借口去驾驶舱找机长搭搭话,求个谅解。飞机降落在D市,出海关以前在取行李的地方她也是有机会的,机长就站在她旁边。
艾玛说:“你去找机长求求情也许有用,他看上去人挺好的。而且,Su,这也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错,谁叫他不穿制服又在睡衣外面套自己的衣服的。”
“算了,终究还是我的错。”
苏一杭连这个机会也放弃了。
和自己同一个航班的机长都没有认出来,这事说出去她自己都觉得丢脸。所以她不打算跟任何人说,等着看公司怎么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