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将晚,大家纷纷穿衣回家,我也起身收拾。毛蛋的爸妈在一边嘀咕半天,由毛蛋他爸手里捧了几个煮熟的鸡蛋过来:“给你,你吃,路上吃。”
我哭笑不得,路上也就两三个小时,我没有路上吃东西的习惯。我从包里拿出巧克力塞给小毛蛋儿,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但鸡蛋没送出去,反而又得了巧克力,毛蛋儿他妈更急了,嗔怪自己男人无能,过来一把把鸡蛋悉数倒进我背包:“自己家养的,一定要收下......”
小毛蛋儿唯恐我把鸡蛋再拿出来,帮忙紧紧地捂着背包:“阿姨,很好吃的,拿着哦。”
我摸摸他的头,只得收下。
回程要比去程在感觉上快,天色擦黑,我已经下了盘山路,走上省道。进入相对好走的省道,我松了口气,感觉还真饿了。我伸手正在背包里摸鸡蛋,路边停了一辆打着双闪的汽车,看样子是坏在路上了。在车前的灯柱中,两个人站在路边伸手做出了求助的手势。
我犹豫了一下,脑子里拼命地阻止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给自己讲一堆吃一堑吃一智的道理,但脚却仍是踩了刹车,缓缓将车停在了离他们大概有十几米的距离。
这里是山区,这么晚了,如果打电话救援,救援车从县城过来,要几个小时,而这里离镇上只需二十多分钟,不过举手之劳的事情,我做不到置之不理。
两人小跑着走近,我半摇下车窗,一看到来人,立马想哭。是周医生的爸妈。
“小文,是你,我没给小逸打电话呀,太巧了哦。”
我苦着脸下车,跟他们去后车,踢了踢瘪掉的后轮:“这倒不难,换上备胎就好。”
司机的脸比我更苦:“真倒楣,没备胎。”
“备胎呢?”
“没有么。”
好吧,没有备胎,没有理由。
我指挥司机:“把他们的行李搬到我车上,我带他们先走,到镇上我找个修车的,让人送轮胎过来......”
周妈掏出钱来递给司机,司机推辞:“给多了阿姨,我没把你们送到地方,我少收您五十吧。”
“拿着吧,拿着吧,跑一趟车不容易,又要修车。”周妈把钱塞给司机,跟我上车。
镇口就有修车的,把事故司机的位置和电话给了修车小哥,打电话让周医生过来,带周爸周妈去招待所住,我径自回了寺里。
如磨的屋里亮着灯,我站在他窗下叫一声,他跟我进了我的房间。
“你一天都去哪儿了?”他进门就问。
我沉着脸,并不回答他:“我的事,你以后少管。”
“姐,你不喜欢周医生吗?他那么的好的人......”
我粗暴地打断他:“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
“姐,我知道你并不讨厌周医生,不然,为什么救他两次?反正我喜欢他。”
“你喜欢他?”我忍不住牙疼,“你喜欢你嫁他呀。”
“我要是女的,我就嫁给他。”他说完扑哧一声笑了,“这都什么事,我还有小薇呀,姐,你逼死我算了。”
我也被气笑:“我逼你?是你骗我,骗我周医生走了,我才回来,现在不但他不走,他爸他妈也来了,要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答应周哥就好,他的心意,全天下人都被感动,唯独你铁石心肠。”
“他为我做了什么,你们都被感动?可笑!相反,倒是我,救了他两次,不然,他坟头草都老高了。”
“你救他不假,但他为你做得不够多吗?你一拍脑袋说要搞慈善,别人出钱走形式,只有他,无比认真,把你的话当圣旨,抛弃高薪去了山沟沟里当赤脚医生,一呆两年,谁有他有诚意?”
“他是为了我?他不是为了他的理想?”
“理想?是,你说的也没错,他是为了理想,但也是为了你!你不觉得你很懂他吗?别人说他傻,只有你知道他是为了理想。理想这个词,多么珍贵。而且,你不觉得他跟你很像吗?都有一副热心肠,视金钱如粪土,理想主义。现在这个社会,太缺这种有理想,品格高尚的人了。你可能觉得他无趣,不会花言巧语,不像那个姓苏的,什么他看到了你的灵魂,你的灵魂是黄色的,蒙娜丽莎的微笑,呀,浮夸,恶心,听着硌耳朵。”
如磨也是文艺男青年,但闷骚的他,却不喜欢骚在明面上的苏东岳,甚至有些痛恨。
我红了脸:“我现在就想活得轻松自在,就喜欢有趣的人,有错么?周医生的好意,现在成了我的负担,我不想要!”
“你看过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吗?开心、幸福、轻松、快乐这些都是人们努力去追求的,但一个人如果没有经历过磨难,没有承受过痛苦,生命只会流于轻薄与浮浅......沉重真的悲惨,轻松真的辉煌吗?沉重的负担是生活踏实的象征,负担越重,我们的生活也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于真切和实在,相反,完全没有负担,人变得比大气还轻,会高高飞起,离别大地亦即离别真实的生活。似真非真,运动自由毫无意义......脚踏实地地生活,才是真谛。”
“你得了周医生什么好处,给他背书?!”
“没有,我就是单纯想让他给我当姐夫,之前你给我找的姐夫我都不喜欢!”
“你你你,无耻说客,小骗子,大内奸,带着你的真谛滚出去。”
从小到大,我欺负他欺负惯了,自恃伶牙俐齿,又仗着辈份,一向都是我说他听,不接受反驳。但老实人也有脾气,他平时不反驳我,不是他不会,是他不想。如今一段长篇大论下来,被他的武力值碾压得根本不是对手的我恼羞成怒,连推带搡把他赶出去,又坐床上生了半天的气,才倒头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