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是在来我家的路上得到的消息。原本小舅骑着他的三轮车带着二姨过来,是想来看看还未见过的外孙女,半路接到电话,小舅直接把晕过去的二姨送进了医院。
魏来和赵新远赶了过来。魏来陪我照顾欢欢,赵新远和吴建国分头赶去警局和殡仪馆料理后事。
赵新远回来向我复述了事情的经过:同哥喝完酒回到家已是深夜,他先洗了澡,进到卧室发现大白还没睡,两人聊了几句,同哥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有些兴奋,挨着大白躺下。因为他的病,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过过夫妻生活,他对大白有愧疚,试着与她温存,大白掉了泪,两人深谈了许久,是他们结婚以来最深切的一次交谈,解除误会,消弥隔阂,两人谈了他们的职业规划,下一步的人生走向,甚至聊到了欢欢上大学,情至酣处,两人入巷,但他可能是长期吃药的原因,进行到一半他便不行了,大白又急又恼,半真半假地挖苦他,同哥脸上挂不住,回了两句,随即舌战升级,大白最后一句说他不是男人的话,激怒了他,他想让她闭嘴,她偏要说,他先是捂她的嘴,后掐住了她的脖子,等他发现身下的女人停止了挣扎,他才惊觉,妻子已经死了......
我叫一声大白,又叫一声同哥,与魏来抱头痛哭。人生啊,太荒诞。
吴雅妍和如磨也跑来帮忙,应付闻讯赶来的新闻记者、物业人员和一些打着慰问其实怀着猎奇心打听八卦的邻居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亲戚朋友们。
我通知了大白的家人,她爸没来,只她妈和她弟来了,如磨开车带两人去殡仪馆跑了一趟,回来便像两颗钉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给水就喝,给饭就吃,就是不走。
听如磨说,他们在殡仪馆没见哭两声,只签了字,强烈表态,尸体不能火化。
我知道他们想要钱,但现在这个乱局,我不是正主儿,没有权利给他们说法,如果我贸然主动提钱,只会陷于被动,便任由他们吃住在此,抱着欢欢搬去了郊外的别墅住。
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谁也无心过年。
赵新远一边骂我扰他不能好好过年,仍是带着他的团队,忙了个人仰马翻。
过了大年初六,赵新远带着两个人来找我。看他们一身正装,表情严肃,便让保姆丽姐抱着孩子出去晒太阳,我坐下接受他们的例行询问。
来人很客气,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请问你和崔大同是什么关系?”
“表兄妹。”
“请问你和白莹是什么关系?”
“同学,朋友。”
“请问你对他们的关系了解多少?”
“他们是通过我认识的,后来他们通过网络做网友好几年,同哥从国外回来后他们确立的恋爱关系,同哥说他和白莹非常有共同语言,还说,白莹是他人生的光,很肉麻,后来白莹便跟着同哥去了BJ,两人结婚后一直在BJ生活,我了解的就不多了。”
“不多?那还是有所了解的,能说说你了解到的吗?”
“那是去年,哦,不,是前年秋天,我去BJ找他们......我们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看完电影,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吵架了,吵得很凶,我劝也劝不住,回到家他们又关上门吵了好久,第二天我就离开了,我离开BJ前又去见了白莹一面,她对她的现状好像不太满意,有些沮丧。”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我不知道,他们新婚,还处于磨合期,我想,年轻夫妻吵架也是正常的吧。白莹确实性格比较强势,她从小到大都很要强,学习工作都很出色,人优秀,难免高傲些,嘴巴也不饶人,我和她吵架,从来没有吵赢过......”想起和大白斗嘴的日子,我的心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我努力瞪了瞪眼,将眼泪瞪了回去,继续说,“大白虽然个性强,却很明事理,为人也很仗义,她很爱同哥,她为了同哥宁愿放弃了她打拼了多年的高薪职位,跟同哥去了BJ。我和同哥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分开了很多年,但我还算了解他,脾气倔,智商高,情商却低,又是搞科研的,直男,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多年,不懂变通,不擅表达,不懂得照顾人,更不懂怎么哄女孩子,白莹在婚前把同哥当作男神,婚后柴米油盐,可能对同哥有些失望了。”
“请问,案发前,他们是否有过争执或是发生过矛盾?”
“没有,那天,我去机场接他们,两人都好好的,原本我们是要一起吃饭,后来同哥接了个电话,说是同学聚会,就走了,走前,我看到同哥好像还偷偷亲了一下白莹的手。”
“如你所说,案发前两人关系还算融洽?”
“是。”
“那么,案发那晚,是不是因为白莹的强势语言,刺激了崔大同,才令崔大同在酒后丧失理智实施了伤害呢?”
“有可能吧,白莹讽刺起人来,句句戳心窝子,我们都笑称她‘灭绝师太’,她的嘴巴比赵律师还厉害......不,我不知道,那晚我在楼上睡觉,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崔大同有抑郁症病史,是吗?”
“是的,还是我和表妹发现的,孩子出生后,夜里常常哭闹,他那段时间睡眠不够,工作压力又大,夫妻关系可能也没有处理好,白莹打电话给我,说同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没有吃饭,还摔东西,是我赶过去,把他送去的医院,最后确诊在医院治疗了半个月,有病历的,后来又送去了疗养院几个月。”
“请问,他的抑郁症治好了吗?”
我张张嘴,看了看对面的赵新远颇含深意的目光,点头又摇头:“不知道,他们说是治好了,但我觉得同哥和以前是不太一样的,他的克制力惊人,他们两人都不提,我不敢深问,我也不知道,真的......”我将头埋在两膝间,不顾形象地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