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新远到家,晚饭我已经做好,我和大白象甩脱了烫手的山芋般,不顾魏来的苦苦留饭,急急逃跑。用大白的话说,有两个孩子的饭桌,不是吃饭,是打仗。
再不走,大白就要把他家的家具都擦掉漆了。再不走,我就要被小新缠出偏头痛了。我才不管大白讽刺我是不是叶公好龙。孩子这玩意,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中午的汤面根本就不顶饱,我早饿了。我的意思是顺路找了个干净的小店随便吃点,大白不同意,坚决要按她的指令,七拐八拐地去郊区了一家有着古典装修风格的四合院私房菜。
捡了一张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院子里几株菊花在刻意打照的光束下形态各异地怒放。有白的,有黄的,有紫的,透过半开的窗户,飘进来阵阵丝丝苦中带甜的暗香。旁边的紫藤花架叶子已经落光,只剩虬错的枝藤张牙舞爪地四处蔓延,两棵银杏树静静地立着,一棵叶子是绿的,另一棵的叶子却都黄了,黄叶随风四落,落在青砖铺就的地上倒更添意境,有些落在假山池里,与池里的几株残荷相映成趣,假山的水流叮咚不止,室内的背景音乐是古琴,淙淙如落珠,与水声相绕着游走于雕梁和屋檐之间。
从洗手间回来的大白看我看得出神,切一声:“文艺病又犯了。”
“好有情调,我以为你知道我喜欢这些才带我来的。”
“我也喜欢。”她并不想让我承她的情,指着院子最暗处说,“那边有两株蜡梅,再过些天就开了,花开时,满院香气,如果再下场雪,那情调……”
“到时你再带我来吧。”我央求她。
“你请客?”
“我请。”
“这次也是你请哈,我一个打工仔,就不跟你这住在富人区的富二代争了。”
“我算什么富二代,差远了,我父母离婚后,我妈再没让我花过我爸一分钱。”我羞赧,想起吴雅妍和耀哥卓哥他们,我顶多算小康罢了。
“知足吧,你爹娘虽然离婚了,但他们早早给你买好房子车子,你只需挣钱养活自己就好,哪象我,租房住,家里还有要供的弟弟妹妹。”说着,招来服务员,要了几个有荤有素的菜,又要了一瓶红酒。
她这是要喝酒的架势。依她的个性,只要她的决定,没人能忤逆,我也只有顺从的份,我买单就是了。我是不是富二代,我都爱买单,我年轻时人赠绰号“买单狂魔”。
俩人啥时候成的酒友,估计要追溯到好些年前。毕业后的同学们都各自分散,只有几个本市的同学偶有联系。但是随着大家相继结婚生子,忙于应付日复一日的繁杂生活,便只剩了我和她有闲情逸致能相互陪伴着打发一下空虚的时间。
大白性子冷,又心高气傲,一般的凡人都入不了她的眼,能被她看上陪她喝酒,我简直奴性大发,受宠若惊,随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和大白喝酒有个规矩,心情好了就喝快酒,喝完趁酒没上头,出去散个步,再分手各回各家。心情不好就喝慢酒,愁苦相对,越喝越清醒,等发觉醉了,必大醉。
今天两人的心情都不好也不坏,喝起酒来就不疾不徐。她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我要没话找话必被喷,所以跟她喝酒聊天,必须有技巧,必须智商在线保持状态。虽然跟她相处很累,但她贵在真诚,有时我胖了,偶尔打扮失手穿得难看了,说话跑马行为失态,都会被她刀剑出鞘不留情面地一通乱砍。她就是被我养在鱼池里的鲇鱼,有她在,我会永保活力与动力。
我先在心里把想说的话过一遍,挑些能说的,小心亦亦地找话题:“大白,你最近都读的啥书?”
“不看书。”
“那你自己在家都干嘛?”
“睡觉。”
我吃吃笑:“睡来睡去就一个人,有啥意思?”
“那你睡来睡去,也就那一个人,有啥意思?”
“你咋知道就一个人?”
“那你咋知道我也就一个人?”
“喝酒,喝酒。”我只能大度地认输。
“前些天,我见你三姨了。”
“她现在深居简出的,你咋会见着她?”
“外地来了个客户,慕名要去见她,我说我认识,自告奋勇带他去的。”
“那就是了,三姨最喜欢你,你去,她是会见的。”
“也幸亏是我带着去的,那人求了一副字画,放了一张三十万的支票。”
“我三姨夫的病是个无底洞,烧钱得很。”
大白点点头:“一个女人能做到你三姨的份上,也是很伟大了。”
“那是三姨夫好,如果男人不好,女人干嘛搭上一辈子付出,扔出去任其自生自灭好了。”
“你呢?你跟老余怎么样?”
“就那样吧,他想要孩子,我不想,一直没怀上,天天备孕,不让喝酒不让抽烟,我烦都烦死了,去医院检查,说是我一侧的输卵管堵塞,开了一堆的药,我都悄悄给扔了,没有孩子正好。”
大白又点点头:“我前两天见申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