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路口,躲着上班大军像蚂蝗群从我身边像亡命般飞过,跺着已经冻成冰棍的腿脚,终于等来了阿来的车。
“今天小远闹脾气,送得晚了会儿......”
阿来的话没说完,已经被我拎出来,直接扔到马路上,自己迅速钻进车一溜烟地走了。
她追了几步:“哎,你不送我上班......”
我已经急得一头火,才没时间听她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她上班怎么去,我才不管。今天是同哥出狱的日子,我要接上二姨和欢欢,再一起去远郊的监狱接同哥,时间已经来不及。
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人诚不欺我。
周逸要去参加个论坛,一早把车开走了。我起床,收拾整齐准备出发才发现没车开,抓狂了半天。
要是平时只在市里跑也就罢了,但今天我要接二姨,还要往市郊跑来回,再送他们回家,没车就非常不方便。
要说也不怪周逸,怪我没跟他说具体日期。现在家里只有一辆车,有谁要用车,会提前打招呼,紧着要紧的事办,而大部分要紧的事,都是周逸的。我之前出门就开车,已经习惯,此时束手束脚,外出不是要打车就是11路,非常难受。想抱怨也不能,毕竟这是自己选的,谁让自己之前视金钱如粪土,把好日子当作理所当然,从未珍惜过呢?
网约车迟迟没人接单,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在只有十几平方的客厅转了十几个圈,又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阿来的车。
正是上班高峰,我艰难地在市区接到二姨和欢欢,上高速下高速,在二姨不断地催促中,走到地儿,已经快中午。
监狱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灰色的高墙和肆虐的风吹过周边一片荒凉的庄稼地。
二姨当时就哭了。
隔着小门,我向监狱的守卫询问了几遍,确认同哥已经出狱,又绕着围墙转了几圈,我望着高墙上的高压线,热汗交织着冷风顺着脊背直流。
同哥啊同哥,他会去哪儿?
正着急,有陌生电话打进来。
接通电话,听到对方一声喂,我立马叫:“哥,你在哪儿?”
“我在家门口。”
“哪个家?”
“我妈的那个家。”
“你怎么回去的?这么远,我们来接你了,对不起,哥,我们来晚了......”我呜呜地抱着电话哭了起来。
“别哭如琢,我以为,你们把我忘了。”
“怎么可能,哥,你等着,我们现在就回去。”
我跳上车,跟二姨一说,二姨哭得更厉害了:“这孩子,这孩子,我是他妈,我日夜都盼着他回来,怎么可能把他忘了,他是我儿子,他是欢欢的爸爸呀......”
欢欢也哭:“奶奶,我想爸爸......”
回程,三个人走了一路,哭了一路。
三人一路哭到家,却在见到同哥的那一刻,都忘了哭。
与同哥站在家门口的,竟然还有一个女人!
二姨扯着欢欢奔上前去,被同哥圈在了怀中。
我落后几步,迟疑地看着女人叫:“小白?”
“小文,你好。”
真是小白。她接的同哥?她怎么会和同哥在一起?
“如琢......”同哥向我张开怀抱。
我扑到他怀里:“哥,欢迎回家。”
舅舅骑着他的老年三轮,后面坐着三姨风风火火地也来了。一众人又是哭又是笑,百感交集地相互簇拥着进了家门。
同哥被推进卫生间洗澡,几个人对着微笑端坐的小白大眼瞪起了小眼。
为了舒缓气氛,我勉为其难地介绍说:“这是小白。”说完,看着几个一脸八卦的老家伙伸长了脖子等着我继续道原委,一时语结,“呃,小白,我之前一起共事过。”
我只知道小白叫小白,我们只在临时组成的项目组里一起工作过,连真实姓名都不清楚,其它的,我更一无所知。
欢欢躲在二姨身后探头探脑半天,试探着靠近小白:“你是妈妈吗?”
二姨的泪,又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伸手欲将欢欢扯进怀里:“欢欢......”
小白却将欢欢抱住,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是,我是妈妈。”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我想爸爸,我想妈妈,你们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呀,呜呜呜......”
舅舅一手搂着他二姐,一手搂着他三姐,三个老家伙又一起哭了。
我躲进了厨房。一边哭,一边盘算中午吃什么。我从冰箱里拿出鱼,哭,哭同哥这些年在监狱里可曾吃过鱼。我洗着黄瓜剥着皮蛋,哭,哭同哥这些年可曾吃过他爱吃的皮蛋拌黄瓜......
我哭着做好饭,大家哭哭笑笑地吃饭,每个人都说我做得菜咸了。
我陪着同哥和舅舅喝了点酒。喝完酒,我终于替那几个自诩清高,只会窝里横的老家伙问出问题:“小白,你和我哥一直有联系吗?你和我哥这是......”
小白用她那含情脉脉地眼神看了同哥一眼,微微一笑,郑重地点头:“是,我和大同一直有联系,他结婚、生子、出事,我都知道,这几年,我和大同一直通信,我一直在等他,今天是个好日子,一会儿,我就和大同去领结婚证,以后,我就是欢欢的妈妈。”
同哥握住了小白的手,冲我们点点头。
几个老家伙,又一起老泪纵横。
今天的菜,不咸才怪。
吃完饭,同哥和小白抱着欢欢出门,我要进厨房洗碗,被二姨和三姨强拉出来:“你别洗了,让你舅舅洗,你跟我们去买东西,他们说结婚就结婚,也不提前打招呼,咱们什么都没准备。”
“我不洗,我也要去,我也要给我外甥买礼物。”舅舅抗议。
最后,我一拖三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