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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上)

天涯又咫尺 丰芝 2178 2024-07-06 16:12

  办理完入住,由服务生领着,我们沿着小石子路,在郁郁葱葱的大树间曲折穿行,走到种满各种奇异花草中的最深处,进了一栋竹楼。

  楼被周围一人多高的植物圈住,自成一统。楼内分两层,楼下三面竹墙,一面大落地窗。简单几件木头家具,一个放满酒的酒柜,一个榻榻米放着长条茶桌,茶具齐全。挨着落地窗,一个大温泉池子微微冒着热气。这种把用户体验做到极致的设计用心明显,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奢华、舒适、温馨、浪漫。泡着温泉可以看星星,伸手就能拿到酒,泡累了还可以上去喝茶,或坐或卧随你。卫生间旁边又有小门,出去是石板路,一条通向公共区域的各种温泉池,一条通向后山。楼梯依墙而上,楼上又有一个带大浴缸的卫生间,一个大得可以打滚的大床。

  两人稍事休息,顺着小路上山。山不大,走马观花到山顶用了一个小时,在山顶坐到黄昏,才慢悠悠地下山。我一路兴致很高,他却兴趣了了。

  依我这两年跟他一起生活对他的了解,他不喜欢旅游,不喜欢出差,也从不觉得陌生的环境和人能给他带来新鲜感,反倒陌生环境造成的安全感缺失会令他坐立不安。他开几个小时车,带我来度假,不过了为了践诺,想修复一下我们有裂痕的感情。

  他这种修复方式,有些潦草,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房间,他坐去茶桌喝茶,我三两下扔了衣服,准备往温泉池里跳,他一脸惊恐地举着茶杯问:“你干什么?”

  我被他问愣:“当然是泡温泉呀。”并骚首弄姿向他招手,“一起泡么。”

  他连忙示意:“先穿上,先穿上。”

  房门被敲响,我以为是送餐的服务生到了,随手披了件浴袍去开门,吴建国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我一打开门,与门外几个衣着整齐的男人面面相觑好几秒。面色凝重的人中有老胡,他的目光在我胸口扫了一秒,连忙像被烫着了似地迅速别开。吴老头正打电话,打着电话也不忘抬手跟我打招呼:“嗨。”嗨个屁!我叫一声,捂紧浴袍连滚带爬地奔上楼去。

  这些人都是被吴建国招来谈事情的。

  他们真的很变态。神色如常进屋,好像没有看到我一样,对冒着热气的清澈汤池也视而不见,只围着榻榻米落坐,连寒喧也没有,迅速进入会议模式,四方空间里原来还有一点的旎旖的气氛一扫而空。他们刻意压低了声线,在楼上听,只听到嗡嗡声和咳嗽声,烟味也越来越浓地顺着楼梯飘了上来。

  服务生过来送餐,我借着大家乱哄哄分餐的时机,溜出了房间。

  我先去餐厅要了些东西吃,又拿着水果,在公共区域乱转。公共区域的池子有大有小,有玫瑰池,有牛奶池,有各种中药池。灯光被刻意得很暗,被绿植掩饰的小汤池都有各色情侣,我想找一个人少的的池子而不得,只得去大池游泳。

  游得累了,披着湿搭搭的浴袍,坐在躺椅上,看着男男女女轻笑着走过,孩子大呼小叫地奔走,我不禁气闷。

  吴建国说带我来度假,什么只和我一个人,鬼话!狗屁!他分明是来团建来了。

  我以为我们一路畅聊只是个开始,我们终于可以有一个很长的单独相处时间,终于可以坦诚相待,可以从他出生聊到他后来的成功路上的各种经历。我想跟他分享一切,开心的痛苦的,隐秘的深藏的,我的朋友们见没见过他都神交过了,但从我们结婚到现在,我连他老家门朝哪开,家族里究竟有几口人都不知道,他两个弟弟建军和建民我勉强分清,两弟媳我却常常张冠李戴,更别说他的众多子侄和远远近近的亲戚了。

  从小到大,正统教育给每孩子灌输的都是要胸怀大志,要奋斗进取,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那个最了不起的人。很多人都信了,比尔盖茨、乔布斯、马云们是他们的目标,伟人事迹和励志故事是他们奋进路上的养料。但那些踌躇满志的少年终究会在现实的挫折消磨里成为普通人。

  我就是那个曾经自恋到以为自己那么特别,那么与众不同,而今要强迫自己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普通女人。长相普通,才华普通,能力普通,在吴建国眼里与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且不会为此做出什么改变的普通女人。

  我不但普通,我还贱,撞到他与别的女人幽会不但不上前斥责反而选择逃跑,看到别的女人送他花却装作视而不见,人家上门挑衅我只敢砍桌子,听他讲与别的女人的交往经历再气闷也只选择隐忍不发,并调侃,甚至自我检讨挖空心思讨好他......

  我只是他的一点小怜悯,适配他身份的一个小配饰,他要团建却并不需知会我的一个小由头。

  承认自己普通,承认自己贱,接受这个现实真他妈的痛苦。

  藏在路边绿植里的音箱放着轻柔的音乐,来来往往的人脸上笑容荡漾,住处被一帮工作狂霸占无处可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我决定找地方喝酒。

  我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卖酒的地方,却碰到穿着泳裤趿拉着人字拖,一个手里拎着一瓶啤酒的老胡。他原本是想装看不见我的,低头把搭在手臂上的浴袍展开,欲披上身,被我扯住:“你们开完会了?”

  “嗯,刚开完。”

  旁边一个中药池里的一对情侣起身走掉,他一脚踏进去,我夺过他手里的酒,也跟着他踏进去。

  两人相对着坐下,我对着酒瓶吨吨吨一气喝了半瓶,说:“最近我们都生份了。”说着,我划拉着水,往前挪了挪。

  他一捂脖子:“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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