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床畔无人。起床,董秘书已经等在门口。
他拿了一沓的文件让我签字,我看都没看,逐个签上自己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文件需要我签二三十次名字,签得手疼。我很坦然,在吴建国那里,我只有得到,有什么可失去的?
我签完字,吴建国穿着一身运动装跑步回来。他洗了澡,保姆端出早餐,两人默默地吃。明亮的朝阳透过窗户打在吴建国的脸上,他脸上薄薄的皮肤紧贴在轮廓硬朗的骨胳上,几乎没有皱纹,鬓角略有斑白,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魅力,眼窝很深邃,让人联想到浓雾飘荡的深谷。在他低头时,老态还是会猝不及防地流露出来一点。以前的我,被他身上的光环遮住了双眼,从未如此认真地打量过他,又或者我根本自欺欺人地回避我们二十多岁的年龄差距。我要结婚了?我要和面前的这个我几乎一无所知又始终捉摸不透的男人结婚了。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冷峻的眼神,注视我时那微笑里的疲惫和若有所思,后知后觉地升起一种若有若无的喜悦和欢愉来。我赢了。
眼前这个如父亲一样的男人,我终于得到。十几年前我被亲生母亲诅咒为什么没有替哥哥去死而心神俱裂时他给我的那个温暖拥抱,余温至今,我成功将它延续。
“想什么?”他呲牙一笑,象一头蓄势的野兽。
“以后,我还是大灰狼吗?”
“怎么,你想换角色?如琢,你是做不了小白兔的。”他认真地告诉我。
“你能吗?”
“我能,我一直都是你的小白兔。”他放下杯子,站起来摸摸我的头,“别想太多,抓紧时间,办完手续,我中午还要请人吃饭,晚上我去接你,咱们两个人庆祝。”
我点头。我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以任性,可以恣意妄为,可以弥补我生命里缺失的那一段童年。况且,他有钱,有能力又显得那么心甘情愿地帮我把父亲的那个烂摊子给收拾利索的人,除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我找不到第二个。
两人一起出门,我回家拿了我的户口本,身份证,离婚证,在出家门前,我特意换了一件喜庆一点,正式一点的裙子。换好衣服,我打电话给吴雅妍,半天,她才接,带着睡意问我:“姐姐,什么事?”
我回答她:“小雅,我和你爸一会儿去办结婚手续。”
“嗯,挺快的,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叫你姐姐了,改叫阿姨?”语气依旧大咧咧,却没有一丝喜悦,相反带着些嘲讽的冷意。
我语结。我忽然意识到我和吴雅妍的距离一下子变远了,我和她的友谊可能从此刻开始便要终结。我挂了电话,半天,才步履沉重地出门去。
我驱车和吴建国会合,两人去民政局。
手续办得很顺利。没人阻拦,没人做梗,当然,也没人祝福。
我和他都是成年人,不需要征求别人的同意,不需要见家长......啊,家长,我是有家长的呀,我和吴建国的婚姻,是不是需要知会父母一声?父亲如果知道我为了他,嫁给了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会不会激烈反对?还有母亲,原本她就恨父亲,因为我长得象父亲,有多少次都掩饰不住她对我的那种憎恶,如果知道我以婚姻为代价帮父亲脱身,并且选择嫁的人是她当年曾经喜欢过的男人,以她那种刚烈的性子,会不会与我决裂?
从民政局出来,吴建国便被董秘书接走,我站在马路边看着他的车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半天,我都回不过神来。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是赵新远。他连发几个信息让我过去,我打电话回公司安排了工作,去律师所找赵新远。
一见我,赵新远便拍给我一摞资料:“你再看一遍,看看有什么遗漏的。”
我把资料推开:“我哪懂这些,你怎么做,我都听你的,我还有一个官司要交给你来办。”
“你现在快成我的大客户了。“赵新远打趣我,转而正色道,“你爸的案子还有几天就要开庭了,等这个案子结了再说吧。”
“你先给我介绍个私人侦探。”
“要干嘛?”赵新远眼神犀利地盯住我。
“我要调查一个人。”
“你自己都一屁股烂账了,还要管别人的事?昨天老余给我打电话了,他喝得烂醉,痛哭流涕,说你不要他了,嫌他没本事,嫌他不能帮你,哄着他把婚离了,他现在后悔……”
我嘿一声。我和老余的事,这个世界上最清楚的人莫过于赵新远了。我父亲的官司是他打的,我告余得水的官司,也是委托的他,我生活中的所有繁杂苦痛都因为他律师的身份而参与了其中。我没有什么可隐瞒他的,也懒得去在意他的看法,更不愿意听他除了专业知识以外的任何建议。
赵新远又凑过来,坐到我面前的桌子上,低声说:“我听到些闲话,说你为了帮你父亲还债,当了吴建国的情人,你说说这些人,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都传,我告诉他们,你不是那样的人,这一点,我还是了解你的。”
“不,不是情人。”
“是嘛,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恁清高,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如果这些闲话让赵二听见,说不定要去找人打架去了,他维护起你来,那可是不要命,你离婚的事情我正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我正色说:“我不是吴建国的情人,是夫人,就在一小时前,我和吴建国去领了结婚证,我和他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