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裴蓓难得准时下班。她走出写字楼,看见门口正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彬彬有礼冲她招招手,“裴小姐。”
裴蓓缓缓向他走过去。
“裴小姐,您好,我是郝佳,贺总的助理。”男人伸出手帮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裴小姐,请。贺总在等您。”
裴蓓坐进后座,郝佳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回头确认她已经坐好,吩咐司机开车。
车没有往市中心走,而是往城市东南方向开。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开进了一片别墅区。
裴蓓一路上都在看着窗外,看见车开进别墅区不禁思忖道,“这是哪里?难不成是到了贺海住的地方?”
商务车在一栋别墅前停下,郝佳先下车,帮裴蓓打开车门,“裴小姐,到了。”
裴蓓迟疑了一下。
“裴小姐,这是一家私人会所。人太多的地方,贺总不方便出现。”郝佳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解释道。
裴蓓对郝佳轻轻点了点头,下了车,跟着他向别墅里走去。
穿过别墅宽敞的院子,他们停在了别墅门口。门口有一个身穿黑色套装的男人,对着他们欠了一下身体,然后推开了门。
别墅挑空很高,中间挂着一个盘旋成龙形的水晶灯,开门时,漏进去一丝风,水晶挂件撞击地叮当作响,很快又归于安静。
郝佳带着裴蓓径直去到二楼,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轻轻叩门,门咔嚓一声响,打开了。
郝佳带着裴蓓走了进去。
房间里摆放了一张长桌,估计可以坐下十人左右。此时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看年纪大概五十左右,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和贺星辰有几分肖似。
“贺先生,裴小姐到了。”郝佳对男人毕恭毕敬道。
“裴小姐,你好。我是贺海。”男人站起身,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自然而平稳,看不出任何情绪。
裴蓓不由有些紧张,因为贺海给她的感觉真的就像大海一样,表面风平浪静,其实谁也看不透到底有多深。
郝佳退了出去,门轻轻合上,发出非常微弱的一声“嘭”。
裴蓓的思绪被这声音打断,上前道,“贺先生,您好。”
贺海示意裴蓓坐下,“裴小姐还没有吃饭吧?随意准备了一些,希望你能喜欢。”
“谢谢。”裴蓓知道这次吃饭不是重头戏,还是礼貌地在桌上扫视了一圈。
“裴小姐,别拘束。我只是想和儿子的朋友吃个饭聊聊天。”贺海说着,摊开手掌,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裴蓓保持着微笑,“非常荣幸。”
“裴小姐和星辰是在美国认识的?”贺海果真像闲聊一样开始了。
“是的。我大三去美国参加交换生项目的时候,我们认识的。”裴蓓如实回答。
“哦,能够参加S大的交换生项目,裴小姐非常有才呢。请问裴小姐是哪所大学毕业的?”贺海举起面前的红酒杯,示意裴蓓一起。
“我是燕山大学毕业的。”裴蓓客随主便,也举起面前的红酒杯。
“请问裴小姐的父母是做什么的?”贺海用类似长辈的亲切口吻问道。
“我父亲是美术老师,我母亲是会计。”裴蓓如实回答。
“我挺欣赏裴小姐的。”贺海不急不缓嘬了一口红酒。“靠自己的能力立足。”
“不过,星辰也挺不错的。他进入S大的商学院全凭自己的实力,我这个父亲一点力都没有出。”贺海话题转到贺星辰身上,似乎颇为得意,像一个逮谁都要炫耀一下自己儿子的老父亲,“裴小姐,你知道吗?我那些老友们都羡慕我养了个好儿子,好的接班人,毕竟他们自己的孩子可都是用了不少心思才踏进名校的大门。”
“嗯,星辰他的确非常优秀。”裴蓓点点头,也跟着承认道。
贺海满意地点点头,“星辰这孩子聪明,上进,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S大。”他顿了顿,“不过尽管他再优秀,如果他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可能还需要苦熬十年甚至更多。但是他不用,因为他的前路我已经帮他铺好了,只要他踏上去就有不可限量的未来。”
裴蓓感觉贺海说话的时候总给人特别的压迫感,让她不由自主跟着点头。
“看来裴小姐也同意我的观点。”贺海盯着裴蓓,嘴角带上一抹微笑。
“我,我觉得......”贺海的停顿让裴蓓浑身一松,想抓紧机会说一下自己的想法。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是贺海在主导着他们的谈话,不给裴蓓留下任何机会。
“但是,你的出现让他偏离了轨道。”贺海没有给她机会继续,神色突然严厉了起来。
“他为了你放弃了最有利的婚姻,放弃了我给他铺好的大道,而且更严重的是,他没有意识到他的放弃是对一个庞大资源圈的叛离。而这一切将让他面对巨大的阻力,甚至让他一无所有。”贺海的字字句句好像重锤敲在裴蓓心口,她觉得一阵胸闷。
到这时,裴蓓才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长辈,而是声名赫赫的怡海集团的董事长贺海,这个名字她经常在媒体的头条报道中看到。
“裴小姐,你爱他吗?”贺海见裴蓓愣怔在那里,往后靠了靠,换了个问题。
裴蓓此时不敢接这个话题,“我爱他吗?我凭什么爱他?我又值得他爱吗?”
眼见裴蓓失神的模样,贺海似乎觉得胜券在握,声音放轻柔了一些,“爱情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它需要很多现实的支撑。如果爱一个人,难道不是给他最好的吗?包括放弃,给他更好的未来。”
裴蓓不出声,贺海站起身,“裴小姐,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怎样的选择对于星辰来说是最好的。”
郝佳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贺海对他道,“送裴小姐回去吧。”
裴蓓站起身,低下头,攒足了勇气,直勾勾看着贺海,“贺先生,您刚才说的都非常对。我只有一个问题。”
“请问。”贺海个子也不矮,他微微低头,居高临下迎接裴蓓的注视。
“您有没有问过贺星辰?您这些所谓最好的安排是他想要的吗?”
贺海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犹疑,裴蓓捕捉到了这一丝犹疑,继续道,“对于贺星辰来说什么是他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是他不想要过的人生,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因为这所谓的“好”只是您觉得的“好”,对于他可能只是华丽的牢笼。”
贺海表面的波澜不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他的眼里涌起一阵言说不清的情绪,震惊,生气还有疑惑。
“贺先生,告辞了。”裴蓓抓起身旁的包,转身向门外走去。
郝佳惊讶地站在那里,他跟了贺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反驳贺海,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追裴蓓。
郝佳用征询的眼光看了看贺海,贺海点了点头,他赶紧向外急走。
门“啪”一声关上,贺海颓然坐到椅子上,面上的情绪裂痕越来越大,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红酒杯狠狠摔到地上,“砰”一声闷响,红酒杯四分五裂。
裴蓓在回家的路上一直保持着冷静而自持的状态。
刚才面对贺海的那段反驳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转身离开时为了保持姿态,她不顾脚伤,走得坚定,现在她觉得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不能表现出怯懦,她要维持游刃有余的自信模样。她能感觉到郝佳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她的反应。
进到家门的那一刻,裴蓓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其实她自己并不清楚为什么要哭,只是情绪崩到了极点,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电话此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是贺星辰。
裴蓓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贺星辰,你还好吗?”
“我,还不错。你今天去见贺海了?”贺星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是的……”听见贺星辰的声音她更想哭了,但是她勉强克制住自己,“你怎么知道的?”
“魏顿本来到你公司去接你,在门口看见你上了郝佳的车。”
“他,他跟你说什么了?”贺星辰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
“没什么,就是聊了一下你,他觉得你很优秀,应该有更好的前程......”裴蓓没忍住,抽了抽鼻子。
贺星辰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他总是这样喜欢操控别人的人生。不过,他说的不代表我,你不要听他的,知道吗?”
“嗯,我没听他的。”裴蓓突然换了音调,像只小猫在呜咽,“我只听你的。”
贺星辰那边顿了一下,声音骤然压低,“乖,我马上就回来了,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