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魂归故里 (上)
这是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或者说是心愿与世俗。当人的生命消逝以后,便是尘归尘,土归土的结局了,魂归故里,是我们骨子里的执念,就是因为这一执念,无数漂泊的灵魂在风起时,乘着风回家,下雨了,就顺着雨水,驾着河流湖泊归家,人世间每个人的感情都不一样,有人感性,有人理性,有人纠结,有人淡然,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渴望魂归故里,得以安生。而我的故里,是你。
“以后,我叫长安,你叫故里,若我能活着回来,那就是长安归故里,若不回,那便是,魂归故里。”这句话最早的时候不知道来自哪里,但我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深深的记在心里,我把它转述给我的爱人。
我是凉夏,都说毕业季就是分手季,果不其然,刚毕业不久,男朋友晓东就把我甩了。
我们坐在小酒馆外面的烧烤摊上,一人手边放着几瓶啤酒,他跟我坦白,说他爱上了他游戏中的小伙伴,爱的无法自拔。这是第一次,他在我面前落泪。
我想起他飙车摔倒骨折的时候没有哭,他找不到合适的实习单位,几个月天天吃泡面的时候没有哭,现在,要跟我分手了,爱上别的女人了,他却哭了。
我心里暗骂道,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爱上你这样的渣男。我才是被甩的那个人吧!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个男人掉眼泪的样子,我强撑着笑意:“那就分开吧!”我顺手举起了桌上的啤酒杯,碰了碰他的杯子,继续说道:“敬你的坦诚。”
我仰头将整整一大杯的啤酒就着情绪一并吞咽下去。冰凉刺激的酒精灼伤着我的喉咙,好不容易流进胃里,又好似刀尖滑过,疼得我差点就没忍住眼里的泪滴。
分开之后,我并不想回家,于是,我叫上几个熟悉的好朋友,逛街吃饭,唱歌喝酒来安抚我受伤的心灵。
我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朋友圈,却看见晓东的朋友圈发了一张合影,和一个阳光靓丽的女孩,配文:有幸相遇,请多指教。
我抱着我的好闺蜜小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边哭边骂:“亏我喜欢了他这么久,逢年过节还给他送礼,结果他早就无缝衔接了。
分手两个多月后,我住院了,本来是一场很普通的宿醉,却在第二天的时候,陷入了昏迷状态,在医院经过抢救之后,我醒了过来。
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具体昏迷病因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判定,我只当是最近酒喝的多了点。朋友都说我现在像个病态美人,让人看了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我抿了抿嘴唇,无力的笑了笑。
“你看晓东的朋友圈了吗?每天秀恩爱,这不刚才发了一组婚纱照。”
“亲爱的,你到底站哪边呀!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刺激我吗?”
“啊!我以为你们都分开这么久了,不在意了呢?”小爱瞪着她那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
“呵呵”我没有回答,只能苦笑,相爱过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
“你说.....”我不由得问小爱,”他明明那么爱我,怎么就突然不爱了呢?”
小爱坐在病床边上,拉起我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傻瓜,你说会不会是晓东他突然得了癌症,不想拖累你,故意这样做的呀!”
我没好气的等了她一眼,我知道小爱是为了逗我开心,可我还是不愿意将恶毒的言语用在他的身上。早知道后劲这么大,当初就不要追他好了。
“小爱,我真羡慕你,无忧无虑的。”小爱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翳的灰色,陷入爱情的漩涡之中,没有哪个人不会受伤。凉夏至少爱过,可她呢?
暗恋了很久的师傅,心中有他的白月光,她从遇见他的第一天起就爱上了他,但是这份爱恋只能埋藏心里。
她怕她汹涌的爱意会将师傅吓跑。哪怕他现在和自己在一起,可小爱知道,他的心里依旧藏着那个女人。
“放心哈,出了医院的大门,凉夏就重生了。”
小爱真是个乌鸦嘴,一语成攕,只是得了绝症的不是他,是我凉夏。
胃癌,晚期。我变成了医院的常客。化疗的时候头疼到炸裂,身体就像散了架一般,血管里爬满无数虫子在啃噬着我的骨血,简直就像在人间地狱。
此刻的我无比的想念晓东,如果晓东在的话,一定会摸着我的头,说着动听的情话,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一直很怕疼,但所有的痛苦只能自己忍受,忍成下一波更加汹涌的苦难,苍白的脸颊被汗水打湿,嘴唇咬到血迹斑斑,成了青白色。
我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落,也没有一点食欲,吐得比吃的还要多很多。身体也愈发削瘦下来,彷佛一阵风就能把我怕刮倒。
惨白的脸色和医院的床单几乎融为一体,我的眼睛不再有亮光,有些失神,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和晓东有了我们自己的家,不大但是很温馨,晓东会在厨房里做着美味的食物,我总是会从背后将他环住,吻在他的侧脸,向他撒娇,这时候他也会回过头来,在我的额头上留下深情的吻。
我们会在晚饭后靠在客厅的沙发前,一起看电视,玩游戏,他游戏玩的很好,但总是对我故意放水,我也很少能赢他,这时候,我就会跟他耍赖,气呼呼的站起来,故意生气道: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你赢还有什么意思?
他也不生气,只是温柔的摸摸我的头,将我搂在怀里。“下次让你赢,好不好。”
我们过的很幸福,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他总是会对着我说炙热的情话:“夏,我好爱你,我想象不到,没有你,我该怎么活下去。”
我总是依偎在晓东怀里,笑着不说话,但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满眼的爱意。
梦醒了,我依旧不愿意睁开紧闭的双眼,我好怕睁开眼发现晓东早已经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我收到了晓东给我的结婚请帖,上面两个人郎才女貌,幸福的笑容很是刺眼,上面是他亲自手绘的漫画头像,真是用心极了。
晓东是一个不出名的小画家,经常会入不敷出,但我不在意,我欣赏他的才华,始终认为晓东的画很有灵性,我也始终相信总有一天,晓东会出人头地,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师。
他曾经答应过我,在我们结婚的时候,在请贴上画我们的大头画像,在结婚的现场铺满他为我画的写真,是啊,他很喜欢为我画像,他说他要将我刻在他的骨血里。
我记得很久之前晓东告诉我:“凉夏,如果你以后和别人结婚的话,我就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我那时还幼稚的问他:“那你和别人结婚了,我怎么办?”
“那你就来抢亲吧!反正你来了,我就跟你跑。”
我被逗得捧腹大笑:“那你记得穿运动鞋啊!皮鞋不好跑。”然后我俩就笑成一团,晓东将我紧紧的抱住:“凉夏,记得你说的啊!”
现在,晓东真的要和别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但我不打算去抢亲了,我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取出来,只留了一小部分治疗费和生活费,装了好几个红包。
我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出门了,我是托小爱带去的,小爱的身边多了一个成熟有魅力的男人,我想这大概就是她暗恋很久的师傅吧!
小爱向我介绍:“他是易远帆,我的师傅也是我的合作伙伴,更重要的,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男人微笑着向我点头示意,我是真心为小爱高兴,终于抱的师傅归了。
我将红包递给小爱的时候,小爱很生气,也很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凉夏你真是脑子进水了,你跟钱有仇吗?”
她将头扭到一边,不愿意看我着愚蠢的行为,毕竟正常人都无法理解,在自己最需要钱的时候,将积蓄交给前任,而且是结婚的前任。好在,她身边的易远帆似乎懂得我的意思,他推了推小爱,示意小爱不要闹脾气。
我很感激小爱,事事为我着想,但我没办法不去爱他。这是我对晓东最后的爱意。
我再三叮嘱小爱记得为我全程录视频,小爱和他的师傅都是摄影工作者,这是他们最擅长不过的了。
传过来的婚礼视频,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停不下来。
视频里的晓东很英俊帅气,婚礼现场浪漫温馨,当然,新娘子也很美,我也算是放心了,毕竟他是我深爱过的男人。
但我发现视频里的晓东一直眼神飘忽不定,好像在寻找什么,我突然笑了起来,他该不会是在找我吧!他还等着我去抢亲吗?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特意去看了看他的鞋子,是皮鞋。
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的哭出声来,我终究没有办法不爱他,但我又庆幸他不爱我了。
小爱回来的时候,表情很凝重,看的我很是心慌,我有些忐忑的询问道:“小爱,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要跟你说个事,你.....”小爱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很是吓人。
我在想该不会是医生下了最后通牒了吧!我是要死了吗?但我还是强忍着笑意,说道:“说吧!还有比现在更坏的消息吗?”
小爱犹犹豫豫的说道:“晓东,是假结婚。”
这确实是个爆炸性的消息,我不禁愣住了。“怎么会,为了和我分手,不至于吧!”我内心犹如千万匹马儿奔腾而过,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紧张到无法呼吸。
“凉夏,你看。”小爱说着点开了手机上的照片,找出一张婚礼合影,指着其中的一个女孩说道:“她们才是一对。”
我再次被惊呆了,晓东为什么要和她结婚,我就真的那么不堪吗?
我的眼睛猩红,小爱拍了拍的我肩膀,继续说道:“你别想多了,晓东爸前段时间病危,威胁他结婚的。他也是想给他爸一个临终交代吧!你也知道,他爸一直反对你们在一起,所以.....”
我听出了小爱话里对晓东的同情,也理解他的无奈,可是,两个人的感情,凭什么他一个人决定?
我好像突然就释怀了一般,但又没办法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晓东结婚是假,但我们分开是真的,明明可以和我说清楚的,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否定了我们的感情。
我突发奇想的想起了前段时间游戏中的追悼会,据说是女孩生前的好友,帮助女孩魂归故乡,祭奠人生。那我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自己办一场葬礼。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爱,“趁我活着的时候,看你们为我掉几滴眼泪,要不等我死了,可就看不见了,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感受感受你们的眼泪。”
小爱又是气急败坏的骂道:“凉夏,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真拿你没办法。”
没想到,小爱和易远帆还真的帮我张罗起来。小爱想为我拍一张笑着的照片,可怎么拍,我都没有感觉。
最后,听从易远帆的意见,在从前的照片中选取一张,挑来挑去,只能从我们的合照中截取我的部分。
,没办法啊!只有和晓东的合照中,我才是笑得一脸灿烂,现在拍下的照片都难看的要死,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早已脱了相了。
不过,我的葬礼当然没有邀请晓东,我才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鬼样子。
我躲在病房里,看着小爱帮我连接的现场直播,一会哭一会笑,我的朋友们哭成一团,我也跟着哭,想到她们一会看到我惊吓的表情,我又笑了起来。
正当我痛的直不起腰来得时候,晓东疯了一般得冲进病房,他的手里还提着我给他买的斜挎包,那是我去外地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他很喜欢,一直用着,已经很旧了,五金都磨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
他将皮包倒拎着,将包里的红包都倒在了病床上,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我包的红包,因为在每个红包的边角上,我都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他像一头暴怒的野兽,眼睛猩红得瞪着我,使劲得拽住我的肩膀,就这样僵持了三五分钟后,晓东将我一把抱在怀中,任我怎么挣扎都推脱不开,索性我也不再挣扎,就那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