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要签约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嘉诚了。”

　　“预祝并购成功吧。”

　　沈濯清和邵遇诚握了握手，各大媒体记者的长枪短炮此时派上了用场。刚刚结束回到公司，签约仪式就登上了热点新闻。

　　“裁员人员名单，你尽快整理。”

　　“按照标准来吗？还是？”

　　“按标准走。”

　　“好的。”

　　温晚给秦焕交代了裁员的细节，她把这件事快速的推上了日程。优化性裁员很适用于现在的瑾逸，她这么做也是想促进瑾逸的进一步发展，要说能有什么别的心思……还真没有。

　　这天下班，卢丰叫温言带着两个孩子去公园玩儿了，家里就剩下了他们俩。沈濯清刚刚洗好盘子准备解下围裙坐下歇会儿。

　　“诶呦！”

　　“怎么了你啊？”听到温晚一声叫唤，沈濯清被吓得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温晚打碎了手里的水杯。

　　“真是年纪大了，水杯都拿不住了。”她像个孩子似的站在一边不敢动弹，脸上和眼睛里都是懊悔。

　　“手没事儿吧？”沈濯清担心的抓起她的手，左左右右、正正反反、前前后后的看了好几遍。

　　“没被烫着，没事儿，没事儿。”

　　他返回到厨房去拿垃圾篓来，她站在傍晚的阳光下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温晚突然想到杜烟了，她去世的那天，沈濯清挺伤心的，甚至比父母去世的时候更甚，她心里一下子就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呢？

　　她扑闪着眼睛，看着窗子。高三那年，她坐着轮椅，也是这样酸涩的晚霞。她仿佛从窗上的影子里看到了温星云和裘珮玖，那是她十八岁之前的守护者，是最后她连葬礼都没去参加的死去的爸爸和妈妈。

　　好巧不巧的，沈濯清收拾完一地的玻璃碴子之后也提起了这件事。

　　“你当时怎么没去参加咱爸妈的葬礼啊？”

　　“你是不是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呢？”温晚听到他这样说，很是诧异。

　　可是沈濯清不知道，他就是随口一提：“啊？你想什么呢？”

　　“没事儿。”

　　“我说，你怎么没去参加爸妈的葬礼呢？”

　　“哦，那时候忙嘛。”

　　“多忙？那时候我不在吗？”

　　“你在，你当然也在。”她尴尬的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

　　沈濯清见状，指着干净的地板上刚刚落下的几滴水珠：“诶诶诶！我刚擦完的地！”

　　“我……”

　　“好啦好啦，我是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去，就想着问问嘛。”

　　“你说，裁员这个决定，会不会是错的。”

　　“不会，你就放心做吧，我在你身后呢，你怕什么的？诶！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怀疑过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是啊，以前我总是记不起那些话，可是就刚刚，他的话就在我耳朵边上反反复复的响起，我这心里乱七八糟的。”

　　“谁的话？什么话？什么话能让我如此秀外慧中的老婆变成这样？”

　　温晚的眼神逐渐空洞，她好像回到了那一年……

　　“那时候我高三，有一天我就半开玩笑的跟我父亲说起我在学校的事情，我说我被老师批评了，因为一道题不会，其实那道题很多人都不会，但老师只骂了我一个。我母亲一边切着菜一边笑话我，我看向正在抽烟的父亲，我问他，你不觉得好笑吗？他说，你都被骂了还觉得好笑吗？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不会，老师只说了你一个，你理解老师对你的希望吗？”

　　温晚顿了顿：“其实我不理解，不想理解。”

　　沈濯清咂了咂嘴，她把温晚拽到阳台的榻榻米上，让她坐下慢慢说。

　　“后来有一天，我和我母亲出去买东西，我告诉她，那天姥姥骂了我，但可能并不是因为我。母亲反问我，骂你不是因为你还能是因为谁？因为我吗？我说，或许是呢。她抬高了音调，我又没做错什么，她骂我干嘛？你姥姥是年纪大了，可她不糊涂啊……其实我从来没有说过姥姥糊涂了这样的话，我相信她是清醒的，但是从那天以后，我不信了。我觉得她需要她女儿的照顾，所以她不敢和她生气。这些气都到哪里去了？都在一点一点攒着，随便在我身上寻个借口一次性发作出来才算完了。”

　　温晚舒了长长的一口气，她接着说：“有一天，我问父亲，为什么我总是被骂。哦，你不知道，十八岁之前，我在家里被骂的次数比言言多太多了。我父亲说，如果你没有毛病，谁会骂你？如果你没有错，谁会骂你？如果你能事事做的让他人满意，谁会骂你？如果我样样都好，我可能也不会是我父母的女儿了。言言小，她没有经历过我的日子。这就是小时候我妈总是说：言言和我不一样。我和她没差什么，就差在这儿了。”

　　“那你怎么不辩解啊？就听着？”

　　“辩解？他们会觉得你在顶撞他们，你不尊重他们了。我还能说什么？说再多都是徒劳，毕竟我真的没有让他们感到满意，我承认是我的错。我没有做到的不只是这些事，还有很多。一一列举的话，估计到天亮了都说不完。我的爸爸妈妈并没有因为我的平凡就对我施以暴力，他们、他们应该没打过我吧，记不清了。但是我知道，他们还是喜欢我妹妹那样的孩子：学生时代学得好，工作以后职业好，结婚之时嫁得好……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吧，我和他们没有沟通，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他们开心一点。我不是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人民币，我真的没有这种能力让每一个人都快乐。”

　　“为什么唯独是十八岁之前呢？十八岁之后日子就变了吗？还是你觉得你快乐一些了？因为你遇到我了，是吗？”

　　“因为，十八岁之后我就很少回家了。”说到这里，温晚似笑非笑，“那年去和薛东奇喝酒之后，我自己往寝室走，我爸给我打了电话，他问我你在不在我身边，我说不在。然后他说了一堆话，其实我没听进去几句。”

　　“都说了些什么呀？那天我应该送你回学校的。”

　　“具体说了什么真的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和他在电话里吵了一架。从那以后，我和我父亲几乎不会因为个人私事去谈话。”

　　“我看，咱们每次回家去，爸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