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部门的长椅上正坐着一位少女,她的穿着和那天在电梯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小臂上纹了一个黑白格调的纹身。不想发现都难啊……
“亓娇洛。”我径直走向她,差点忘了医院里不让大声喧哗。她抬起眯眯的眼来,似乎这些天视力涨了度数。我以为她会笑,至少嘴角应该讥讽地上挑;但亓娇洛没有,反而很惊愕,好像猜不到我会在这里一样。
“乐正医生,做什么?”她把手机收起来,正襟危坐。
“是你说我有孩子的?”我严肃地盯着她,声音放低。但周围一个外科医生惊讶地看向我:“乐正卿,没想到你要当父亲啦?我都不知道你结婚了!”我内心略有仓皇,四顾一下,舆论还没掀起太大轰动。还好这时外科部门都忙于开会,真正闲心的没有多少。我抬腕看看表。得赶快结束了,离会议结尾还有十五分钟……副院长等人也在这次会议里,如果不在时限里搞完这事儿,到时候三人成虎,我就难以解围了。
我未曾知晓,隔墙有耳,在楼梯口一直有一个人,默默地偷听我们谈话。
“你怎么知道的?我只是随口一提,”这回她倒是笑了,却是天真无邪的笑容,“这是一件喜事啊!但为什么其他医生们都不知道。”
“请你不要再传了,行吗?”“什嘛?”亓娇洛的关键字一直抓得很准且狠,“传?难道那不是你的孩子?”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引来身边其他病人的目光。
“好吧,你方便借一步说话吗?”没想到在别的部门里医生的用语,有一天我会用上。她接着就看出来了我的尴尬,不紧不慢地走到角落里。那里正好与监听者一墙之隔。
“坦白了,那确实不是我的孩子。”我好像玫瑰被拔去了最后一根刺,各种顽横抵抗都没用了。我认真地把事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这种感觉仿佛一刻回归家教的时候。
亓娇洛听完却嘻嘻地凄厉地笑起来,虽然很小声,“没想到你们成年人还蛮复杂的嘛。乐正医生,”她停止笑,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以我之见,那个倪瑞雨就是一个渣女噢,不自尊自爱,也难怪……”
现在不是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
“那你知道她怀了谁的噢?”
“不知道!”我试着套过几次话,但倪瑞雨的嘴始终紧巴。
“那你一定确定自己戴?……”亓娇洛哈哈大笑。
我连忙打断她:“主要是我现在有了女朋友了,不想把她拖累。”“你现女友是——”亓娇洛顿了一顿,“冯傲?”我点点头。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我知道你跟她的关系并不亲近,我只希望……你不要给这件事添油加醋,叫她担心。”“废话!我亓娇洛是这种人么?”她瞪了我一眼,要离开角落,“但是——”她停住脚步,眼中饱含深意,“我记得你说过不会跟患者密切接触吧?”
什么?我的记忆无限翻滚,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刚见面时,我门口的那块牌子。
亓娇洛又笑了一下:“那我很好奇,你自己打破誓言很有趣吗?”
“我只是想保护她。”她的问题出乎我意料,并且无论从道德还是从话术来想,我都无言以对。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不专攻文科了。
她眨巴眨巴眼,语出惊人。
“那你也没什么好怨别人的,是吧?你们都半斤八两,私下有多少事都藏着掖着,我们局外人怎么帮呢?说不定你就是精虫上脑……好吧!我不出去乱说,但这事我帮不了你。除非你想办法让我们信任,可惜有点晚了。”
等她走了我才反应过来:一开始我也没让她帮我啊!但她的话再一次让我陷入了内疚。
我听见楼梯口传来喝啤酒的闷声,接着是一串沉稳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