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抽几根不行？”

　　满脸沟壑纵横的男人，皱起嘴巴，郁郁寡欢地看向对面斜坐在椅子上的胡曼提。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在杂乱的桌面上留下细长抽象的条纹状阴影。胡曼提右腿搭在左腿上，指缝里夹着烟，凑在崭新的打火机面前取火。

　　烟雾缭绕起来，与光影混为一团。

　　“你不懂，我这是乐趣。不能戒。”“行，那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警局是叫你抽烟喝酒的地方吗？你这样给人民群众的影响多差！”局长脸色发青，用指关节笃笃地敲着桌子。偶尔会有警察从门口经过，看见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在对峙的局长和胡曼提，只有烟气在飞舞，就会嘟囔几句：“哎！新来的竟然有恃无恐……”

　　胡曼提翘着二郎腿，举起手，沉重的烟灰缸里落下轻屑。

　　“坐好了！”尾音上扬，近乎怒吼，局长架势都要打人了，“有你这样的警察吗！”

　　电话在隔壁办公室响起，“喂？”女接线员嗓音甜美。

　　胡曼提低着头，沉默地抽着烟。“你要知道，小胡，你可不是正规的专业考上来的啊，你是从周围社会里选拔出来的，要致力……”局长话音未落，敲门声清脆。

　　“局长！有一位未成年人报案，说是在韵德中学附近，有人抢劫！”

　　“哈？现在不法分子都这么猖狂了吗？还抢小孩？”胡曼提抢在局长前面说话。

　　局长瞪了他一眼，“小悠，立刻去联系李偌阳去办！”

　　“现在李警官一组都出警了！您忘啦？”女接线员嗔怪。

　　“什么！”……

　　胡曼提抖抖烟灰，把没抽完的烟摁在烟灰缸里。

　　“局长……”他的声音沙哑，眼神有股静而震撼之感。

　　局长装作没听见，继续尝试联系有关人员。

　　“我去！！”胡曼提突然提高分贝，局长趁未接线，回过头奇怪地看他一眼，缓缓开口：“犯什么事？注意言行！”“我的意思是，局长，这件事，请派我去。”胡曼提的眼神坚定得就像在家等主人三天的小狗。

　　小悠在一旁咬紧嘴唇，憋笑。胡曼提那副样子实在憨厚可爱。

　　电话一直未接通，不知对方为何人。局长内心矛盾起来。他抬头看看小悠，又看看胡曼提，看胡曼提时表情一股不信任感。

　　“局长……”小悠也轻轻提醒。

　　“哎——造了孽了，这家伙可是第一次出警啊？”局长面向小悠，指指胡曼提，“带一个老手去，你先去开出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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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站在韵德中学门口的蔷薇花丛里。他不时抬抬手腕，时间过去7分钟了。

　　此时中学已经放学近一个小时了，天黑下来，但仍然有同学在附近停留，这就成为了校霸们欺负的目标。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鼻翼藏在黑色的口罩都出了细汗。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衣长袖，显得整个人壮了不少，但风一正面吹过来，衣服就簌簌地贴在身上，露出高瘦的原身。

　　“你？”一个低沉的嗓音从前方响起。少年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埋伏失败，校霸们过来找到他了。抬眼一看，原来是姗姗来迟的警察先生，帽子戴得整整齐齐，威风凛凛，眼神十分的认真与严肃。匆匆行车过的路人都回头看一眼，中学周围停着呼呼闪光的警车，这热闹总有人不嫌事大地看。

　　他稍微放了心，刚想说话。“那什么，到时候问起为啥来晚了，就怪那位张厚滨警官，他开的车。”这位皮肤颇小麦、年轻的警察面对自己说了一句奇怪的题外话。少年只是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他，一时没理解胡曼提的意思。

　　胡曼提目光下移，停到少年松弛的衣领那里，这衣服怎么这么大，肩膀都能露出来？他愣了一愣，再仔细看看，少年脸上也有明显的抓痕。“你怎么弄的？被袭击了？”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

　　花从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花枝剧烈摇晃，有辱骂声和脏话飞出来，一字不落地进了少年和胡曼提的耳朵里。胡曼提扔下少年冲进文具店门里，“好你个小子们，毛都没长齐，都找警察麻烦啦……”少年只听得这么几句话，又是一阵混乱，夜幕下，三个警察一手一个，抓着一群青年从灯光灿烂的小店里出来。店员躲在柜台后，几个青年想拳打脚踢地挣扎，无可奈何。胡曼提擒着一位左脸有黑色胎记的人，那人回过头来，瞅了少年一眼。

　　少年眼神惊了一下。胡曼提一边喝着，一边回头看店员：“没有了吧……”

　　“小胡，这次你虽然勇猛，但不是说让你在外面维护这个报案的未成年人么，怎么能擅自行动！不慎！”那个被胡曼提指着的叫“张厚滨”的警察一边夸他一边指责。

　　“是，是。”胡曼提满脸红润，愉悦全都表现出来了。

　　少年看着他们推推搡搡地进了警车，胡曼提没有进去，折回来，走到他面前。

　　“喂，孩子，你真不错！”胡曼提左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衔在嘴里，点上，伸出右手来，未经少年允许就摸他的头。少年也没介意，但眼神有点躲避：“你……是警察，办案吸烟？”“完……完事了吗！”胡曼提有些磕巴。“少吸烟吧，对身体不好。”

　　他知趣地收回烟去：“好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有些开心：“我叫……”

　　他在警察捉人之前就想到，兄弟冯法跟他说的：“快，去报案，爱卿！我去和店员谈谈，盯着他们，你快去联系警察！不出意外，他们就是欺负我妹妹的！”

　　“冯法。”乐正卿的眼睛天真无邪。

　　“冯、法？”胡曼提一字一句念着，“哪几个……”

　　“胡曼提！走人了！快！”警车里有人喊他。

　　“噢——”胡曼提转身跑起来，“再见！小朋友！”

　　“两点水一个马的冯，法律的法！”乐正卿在他身后喊。

　　只要能帮冯傲挽回正义，他不在乎什么名誉。况且，本来不就是冯法发现的坏人么？

　　乐正卿小时候就是这么单纯。他揉揉脸上的伤痕，意犹未尽地转身去红绿灯附近找冯法。冯法坐在路牙石那里等待警察离开，继续观察。冯法看见他踏着斑马线过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没事吧？你可是伟大了，竟敢上前去拖延他们！”

　　“没事。”乐正卿拿开了冯法想去摸自己脸蛋的手。“也好，以后，就没有人找你和妹妹的麻烦了。”冯法点点头。乐正卿沉默了一会儿。

　　“法……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冯法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了。他蹦起来，去拥抱乐正卿：“紧紧抱完之后，就不会难过了。”结束，又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爱卿，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啊！老师都说过了，柳暗之后会有花明的！”乐正卿抬起头来看着他：“……嗯。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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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曼提至今抽出烟来，都会想到“冯法”。

　　眼前翻滚的却是乐正卿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的墓在哪里，我得去看看他……胡曼提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