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盼到学校公演激动人心的这一天,我早早就到达校内的中央剧院,等待着每个节目挨个的现场彩排。大家都来的很早,为晚上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做好准备。
等彩排快轮到我们了,就连宋晓晓都到了好长一段时间,也还不见戚宁晨的身影。大家不免也觉得奇怪,我只好和其他节目组协调,把我们的节目放到最后一个彩排。
“宋晓晓,戚宁晨怎么还没来?”终于还没等到我开口,就已经有人开始发问了。
“我怎么知道,我也在找他呢!”
“你不是整天和他粘一块吗?关键时候怎么就不知道了?”
“诶,我说你怎么说话的呀…….”
“都是些什么事啊?要开演了,戚宁晨怎么还没来?”
“是呀,怎么回事呀?怎么办呀?”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
“好了,别吵了,再等等看,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说不准马上就到了。”
我不想瞧见还没开始就自乱阵脚,便贸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临近紧要关头,表面上越是平静,内心越发是胆战心惊,那种波澜不惊的外表需要强大的内心支撑,而我恰好没有。
公演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更别谈彩排了,我们压根没彩,因为戚宁晨的身影至今仍没出现,大伙儿已是心急如焚。我叫来了小枫,和他说好,如果戚宁晨赶不来,就将他和小枫组合的整体部分取消,全部由另外两名主唱代替。
交代完了,我独自跑出了剧院。外面起了大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乌压压的云层压得天空很低,镂空的云间洒下几缕浑浊的月光,月亮周身毛茸茸的。校园的路灯星星点点地亮起,我借着光在校园里寻找起来。
先是围着剧院快步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内心禁不住不停地默念:“不会的,没事的,他一定会来的;没事的,他一定会来的!”
分不清是失落还是担心,我的心情跌到了底谷,尽管知道演出肯定是赶不上了,但我还是想当面问个清楚。
现在已经不再是快步行走而是跑动起来,围着整个校园飞快地奔跑。从教学楼到图书馆,从宿舍楼到樟树林的玉琴湖畔,能到的地方我都到了,只是现在正是学校重大的庆典活动,校园里走动的人几乎少得可怜,压根看不到戚宁晨的影子。
我喘着粗气,不想就这么放弃,冷静想想,去剧院的路无非就那么几条,但是进校园的路却有两处——正大门和侧门。
想到这儿,我仰起了头,正面迎上空中落下的几滴雨,身上泛起一阵凉意。等我快跑到侧门的路口时,突然发现在一条分叉林**的道口前,一辆白色的自行车躺在地上很显眼。正常人会觉得是自行车没停好,被风刮倒了,但我却看得仔细,那辆车并没上锁。
我朝着林阴小道的深处走去,果然听见了一些动静,再走近些里面更黑,今晚的月色一点也不给力,完全看不清是什么人,只隐约见到好几个人围在一起,口中骂骂咧例,脚下踢踹着什么。
我心中略微感觉到一丝不妙,但还是壮着胆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
这一声我原以为很有威慑力,对面的人全都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四周鸟叫虫鸣,以及我“噗通、噗通”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但还没等几秒,那群人马上就不安宁了。
“哟、哟、哟,又送上门一个,老大你看看,还是个长腿大胸的,今天的运气真不错!”
几双好似冒着绿光的眼睛射出狠厉的光,似笑非笑的阴鸷眼神相互略过他们的脸庞,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在一双白皙的手中来回晃悠,割开了这夜的黑,衬得刀光剑影般的血亮。
在这漆黑、无月光、没人、雨还越下越大的夜里,没有比这更糟的境地了。他们已经转过身,一步步逼近,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吓得倒退两步,说话的声音不禁打起颤来,“你……你们……”
“快跑......快跑......”
对面传过一个声音,就像是好不容易换了一大口气,然后把气息的爆发力全部集中发在了前半段,而后半段却缺了气口,显得虚弱无力。
但我却听得真切,是那个声音,是那个极具磁性、浑厚的嗓音。我本来可以转身就跑,但为了找了他,肠子都快跑断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怎可能轻易放弃。
一咬牙,也管不了那么多,先去看看他究竟怎么了再想对策。于是横下一条心,奋力冲开那几个人的防线,朝戚宁晨的方位跑去,颈背后传出的笑声越发狷狂了,笑得我后脊梁骨一阵阵发麻。
等我跑到戚宁晨身旁,发现他躺在地上,幸好后背有棵大树,人可以倚靠着,只不过眼角肿得有枣粒那么大,着实让我受惊不小,更甚的是鼻血还在汩汩地流,他不住地用袖口擦拭,擦到满脸都是血,嘴唇好像也撕开了,隐隐渗着血。
我再也忍不住了,飞扑过去惊声尖叫起来:“啊......啊.......戚宁晨,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我蹲在他的身旁,紧张地一把扶住他的左胳膊,他“啊”的一声,我吓得赶忙缩回手,“你的胳膊怎么了?”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都这样了,怎么办啊?”
“你......快走,别管我,他们......不敢怎样的!”
“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没见他们都猖狂成什么样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哈.....哈.....哈......美女我们又见面了!”
“想走,美得你?要不然,美女留下,他走?哈哈哈..….”
等再抬眼一看,那几个小混混已经把我俩团团围住了,总共就三人,其中一个满头黄发让我突然想起来,原来正是那天我误闯男生宿舍遇到的几个。
我心里即害怕又生气,但在那一刻更多的是气愤替代了恐惧,当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巨大勇气,使我从地上纵身而起,脸上怒气隐现,眼角的肌肤拉扯着感觉好像撕开一样,眼球感觉就要迸出来。这时雨水开始猛烈地打在脸上,但对那群人却丝毫没有影响,一个个像失了心智一般,抿嘴阴笑。
我瞪着眼前的一群人,指着他们厉声呵斥道:“你们还以为自己没成年吗?这么做是犯法的难道不知道吗?他到底和你们有什么仇,竟把他打成这样?”
“啧、啧、啧,心疼了?哟,‘朋友’?是女朋友吧?哈哈哈……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今晚要在他身上讨点好处,可什么都没有,嘻.....嘻.....嘻......幸好你来了,这也挺不错,那就你了!”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道:“快把家伙收起来,别把美女吓到了,嘻……”
说着几个人再次向我逼近,那个为首的“黄毛”,最先逼到我跟前,一把拉住我就往他怀里拽。
“放开我,别…….别……胡来,这里是……..是学校…….啊……啊……救命……救命…..“我吓得六神无主、七魂开窍,手中一顿乱扑腾。
“放开她,我……我给你们…….快滚!”
我循声望去,看见戚宁晨向地上扔出什么东西,然后才扶着树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我用力挣开“黄毛”的束缚,奔到戚宁晨的身旁,双手紧紧扶住他的手臂,和他站在一起,发现他个子很高,只能仰头看他,也不管不顾自己哭相有多难看,就那么仰头一直看着他。
他的右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很明显感觉到他的掌心有粘稠的液体,我突然像意识到什么,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他没有接,还推开我的手,喘息道:“没事的,别怕!不哭!”
“早给不就完了吗,刚才还那么横,还敢先动手,看你是……”
“老大,才二百!“
“黄毛”身旁的一个小混混捡起了地上的钱,凑到他的身边小声的说道:“这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
“黄毛”明显不耐烦了,蹙起眉低吼道:“你他妈打发叫花子的?”
我冲着“黄毛”嚷道:“为什么要给你们钱?凭什么要给你们钱?”
“什么?凭什么?兄弟们……”
“黄毛”将头一偏,旁边的两人上来就对着戚宁晨一阵拳打脚踢,我发了疯似地想上前阻止,却被他们推得摔倒在地。眼见戚宁晨被他们打,我已是泣不成声,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朝他扑去,一个环抱将他紧紧抱住,拼命地叫喊:“别打了!别打了!住手!”
戚宁晨见势反手扣住我,将我紧紧地圈裹在怀里,然后抱着我翻转过身体,将自己的背部袒露无疑,接受正面迎击。
我仰头看见他的眉毛拧成了结,整张脸都在抽搐,身体不住地颤动,像在承受千金重,手中将我圈住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弱,以至于我想挣脱出去帮他,却始终冲不破那道屏障,我只能大声地哭,尖声的叫:“不要啊!不要啊!”
突然,一束强烈的聚光扫射过来,紧接着就是几声呵斥,“谁在那?干什么呢?”
我趁此时机高声呼喊:“救命啊!救命…….”
那几个小混混见有人过来,可能是觉得时机不妙,这才撒腿往旁边的林子里跑去。这时我仍惊魂未定,吓得不住得发抖,戚宁晨渐渐松开手,虚弱地要向地面倒去,我猛得回过神想一把拉住他,伸出的手却抓了个空,已经晚了,就只见他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用力地扶起他,“戚宁晨,你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他那肿得像枣粒大的眼睛还可以半眯起来冲着我勉强一笑,那样子有些滑稽,但确实可以让我稍微松口气。我把他扶起来靠在我的身上,这时的雨小了些,但全身的衣服还是湿透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位身穿保安制服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顾不上他手里的电筒照得我眼睛睁不开,我打开纸巾一边帮戚宁晨擦脸,一边哭嚎着对他说:“大叔,有流氓,抢钱,快报警.…..快叫救护车,我同学受伤了。”
“啊?在校园里怎么可能?”
“快叫救护车!”我几乎快要吼叫起来,“没看他受伤了吗?”
“不要……不要叫救护车,对学……校影响不好,”戚宁晨赶忙拉住我,“麻烦你......打电话通知我二哥来......接就行了,我躺一会儿......就没事了。”
“是啊,是啊,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我也得先给校领导汇报才行。”那保安大叔一脸的无奈,看上去也紧张得不行。
见这般境况,我也不再好说什么,用手擦了擦满脸不知是雨水、是鼻涕还是泪,沉下声来问道:“大叔,你有手机吗?”
“我没有,值班室有电话。”
“那好,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我去打个电话就回。”
“欸……欸……好……好…….快去……“
我将戚宁晨扶起来靠在树上,找他要了电话号码,便匆匆往跑值班室跑,直到我回来,那位保安大叔还举着一把伞站在戚宁晨的身旁。
保安大叔见我回来了,忙说他也要回值班室打电话通知学校,我便找他借来那把雨伞。大叔顶着雨急速地离开,电桶的光也随着他走远而渐渐消失,我们的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
我坐在地上,就挨在戚宁晨的身边,将那把大伞架在我的肩头,恰好能把我俩的头及上半身遮挡起来。
“戚宁晨,你现在好一点没有?”
他双眼紧闭,微微点了点头。
“你冷不冷?”
他没出声,也没其他示意,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有些发热了。在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像这种打架受得伤,如果没动刀子,一般不会危及生命,何况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证明脑子也没出问题,可我还是一个劲儿的害怕,害怕他会有事。
于是我做了件很傻的事情,就是一边帮他搓着手,一边不停地和他说话,学着电影里的样子,不让他睡过去。那一刻,我真的怕极了,怕他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会……唱……‘红河谷’吗?”他突然发问,虽然声音细弱得像蚊子,但我还是开心坏了。
“你没事啊?太好啦!谢天谢地!什么歌?你说什么歌?”
“红河…...谷。”
“我以前学过,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这首?”
“会唱……吗?”
“会!”
“你唱…...听听,我就…..知道了。”
.........
“请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离别的这样匆忙,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还有那热爱的朋友......”
“Please come back to the Red River Valley,Please come back to my heart that is true......”
我轻声地哼唱着,他也跟着哼,我轻唱着中文,他低和着英文。
在这空旷的校园里,夜静得连虫鸣鸟叫也听不见了,却还有那雨点落在伞上“滴答、滴答、滴答”像鼓点子般的声音清晰可闻,为我们的歌声打着舒缓、有序的节奏。在这下着雨的夜,在这寂静的林**里,只有我俩的歌声......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来了几个学校的人,他们把戚宁晨架着朝校门外走去。我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到看见一个人,满脸怒气,在校门口的值班室里拍着桌子,叫嚣着什么。他就是戚宁晨的二哥戚宁溢,后来我在电脑城打工时还和他杠上过几回。再后来,我还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
当戚宁溢看见戚宁晨被架着出来时,他才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从值班室冲了出来。他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皮肤黝黑,个子还没完全长出来。他俩接过校派人员手中架着的戚宁晨,接着把戚宁晨架着送到校门口的一辆黑色的轿车里。
“去和你们的张校长交代一声,我们现在去医院了,如果我弟弟有什么事,让你们都吃不完兜着走!”
车在启动前,戚宁溢落下的一句狠话,在场的人没一个敢吱声,相反只有我,他说的那番话只有我会感到切实的安心。
今夜窗外的月光格外皎洁,也许刚过十五不久的缘故,圆月当空,合着深秋月夜的一丝凉意,我辗转反侧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