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宁、方两家准时来到了饭店包间，在方柯的引荐下入坐，方瑾瑜是东道主，自然坐主位，左手上宾坐着宁淼森。宁震、方柯今天是小弟，坐在末位，为长辈斟酒，活跃气氛。

　　小时候方柯疏于功课，长大后他又率性而为，既无表现出掌管公司的帅才，更无扩张事业版图的野心。方瑾瑜为父开明，倒也不甚在意，毕竟方磊才是堪付重托的长子。

　　不过，方柯此刻玲珑八面的招呼客人，在酒桌上收放自如的表现，倒让方瑾瑜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方瑾瑜心说这小儿子原来是公关的一把好手。

　　酒桌上，宁淼森和方瑾瑜可以说是一见如故。

　　本就是同龄人，在商业的见地上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三十年前，全国大兴土木，方瑾瑜正是赶上了重资产行业的风口，虽说近些年政策逐渐收拢，各地纷纷限地限价，但也架不住老百姓根深蒂固的置业思想，房地产行业依旧是一片红火的气象。后来者看到高企的利润，犹如鬣狗嗅到肉味，前赴后继地进入地产行业分一杯羹。

　　而方瑾瑜是苦出身，骨子里的危机意识尤其重，在一片欣欣向荣之下，他反常的清醒。

　　方瑾瑜常常站在二十一楼的落地窗前，俯视脚下这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哪几栋是他投资建成的，哪几栋他占了股份的，哪几栋又是瑾悦物业入驻的。他心里的一笔笔账清清楚楚的，在脑中盘算着集团下一步的行动，重资产行业的转型就跟大象跳舞一般，每一步重若千钧，每一步又不能踏错，不然数以亿计的融资，他拿什么去还？他不能把全部身家都押在这个行业会越来越好之上。

　　困住人们的，常常是惯性思维。

　　不受困的，又有几何？

　　说是时代的弄潮儿，但谁不是在刀尖上舞蹈？

　　一不小心就是泰山压顶，灰飞烟灭啊……他们那圈子里，这样的事还少吗？

　　方瑾瑜从来不是那种被动等待的人，他骨子里叛逆、张狂、离经叛道，一直都是如此。

　　早在七八年前，方瑾瑜就开始部署战略转型。他不仅早早将公司业务做了精简和升级，集中精力开发高品质住宅，并且也在努力为集团辟出后路。他亲手将扶植了五年的物业公司交给方磊去做大做强。所幸方磊深得方瑾瑜的真传，将物业部分做得相当不错，不久前还成功并购了西南物业，踏出了从东到西，从中到南的第一步。未来瑾悦物业取代公司核心业务已是大势所趋。

　　当然，方瑾瑜想要布局半个中国的野心也是摆在局面上的明棋。

　　此番看上去是宁淼森找到的方瑾瑜，实则在方瑾瑜的事业版图上也要仰仗借助宁淼森的人脉。在这样的契机之下，宁淼森抛出的橄榄枝，还真是谷雨降甘霖，恰逢其时。

　　方瑾瑜与宁淼森碰了杯，两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宁总的软件公司主要做什么业务？”酒过三巡，话题逐渐深入。

　　“创业之初是以销售软件光盘为主，也不怕你笑话，通俗点说就是翻译海外软件起家。”方瑾瑜够意思，宁淼森也没把他当外人了，“业务上了轨道后，开始转型做软件设计，这一晃十几年了，各类管理软件，公司的智能化管理平台，我们都有在做。”

　　方瑾瑜将一栋豪宅半卖半送，优惠力度之大，绝对是在为双方合作交定金了。这一点宁淼森也很清楚。与聪明人交手的好处就是一切都是清晰可见的，不必遮遮掩掩，也不必虚与委蛇，大大方方直言不讳，不玩那么弯弯绕绕的，是刻在骨子里“成事”思想。能将商业做到这个体量的大佬大都如此。

　　方瑾瑜对系统管理平台很感兴趣，依靠董事例会交流业务进展的传统模式低效且不够客观，假如有一款软件能整合每家子公司的业务，做到实时跟踪每个项目的进展，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他将相关设想提了一下，宁淼森表示按照公司管理模式来定制软件正是他们擅长的。

　　宁淼森说：“一体化管理平台可以做到监督各部门的业务进展，提升决策效率。方总只要将集团下属的几家子公司情况与我们的软件工程师沟通好，完全可以按照您的要求来做，包括业务管理、员工管理、薪酬管理、后勤管理、内部沟通等，都可以做到定制和隐私保密。当然软件卖出去后，我们也会跟踪维护到底。”

　　方瑾瑜点点头：“目前使用的即时聊天工具确实不适合用于商业，电子邮件也逐渐会被保密性更加的通讯方式所取代。”

　　两人谈了会儿管理软件，方瑾瑜又话锋一转提到了瑾悦集团新近成立的瑾悦西南物业公司，宁淼森听了几句恍然大悟：“这次南山别墅的楼盘也是瑾悦物业在做，方总的商业思维宁某太佩服了。真正做到一鱼两吃。”

　　宁淼森夹起一块清蒸石斑鱼，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方瑾瑜哈哈大笑：“不及宁总。宁总的公司是管理公司的公司，公司这种组织形式只要一天存在，智能化管理就有前途，哪像我们，天天提心吊胆着，时刻怕风向一变，就得跟着变，变得晚了还不行，跟不上时代就凉凉了。”

　　方瑾瑜的说话方式煞是直白接地气。

　　“可不敢这么说。方总您要是这么谦虚，我宁某可要低到尘埃里了。贵公司用了智能管理平台以后，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说句文绉绉的话，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方总需要宁某出力的地方，我也当义不容辞。”宁淼森虽比方瑾瑜年长，但说话始终客客气气，抬高对方，谦卑自己。

　　方瑾瑜呵呵一笑：“吃菜吃菜，边吃边聊。”

　　方瑾瑜对这位当过老师的儒商，口才自然是不如的。宁淼森给方瑾瑜留下的印象是销售能力一流。哪天如果能请宁总来公司销售部给做个员工培训，那就太好了。

　　人生的每一步都算数，每一步都是命运中抹不去的痕迹。

　　还真是这样。

　　后来，方瑾瑜一想到他说的“销售翻译软件”，心中就暗暗一笑，那就是“卖盗版光盘”的雅称，再想想自己不过就是个“包工头”出身，现如今彼此都能混到这地步，还真是老天厚爱了。

　　又喝了一轮酒，宁淼森这位软件公司的总裁又开始屈尊纡贵地推销起了“物业管理平台”。方瑾瑜认真听完，在心中衡量比较之下，倒是觉得给物业公司安排上“智能化物业管理”要更加迫切一些，看来下个月要去深圳与宁总细聊。

　　两人当即约定了两周后的碰面时间，去深圳自然是换宁淼森做东。

　　方瑾瑜说：“我这大儿子是负责集团下属的物业公司的，最近正在蓉城出差，下回我们两家再聚一次，我把长子也带上。”

　　“哦？方柯还有个哥哥。老兄您真好有福气。”宁淼森恭维了两句。转头问宁震：“震震，方柯的哥哥，你也熟悉吗？”

　　宁震微笑说：“有所接触。比我年长几岁，叫方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