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的游船时间倏忽过去,几乎将将来得及看会儿风景,对付了一下晚餐。船上吃的自然不及在岸边的餐厅那么丰盛,方磊叉起着盘子里冷掉的三明治时,心里感觉有些抱歉,毕竟是年末的最后一餐,过完今夜,便是日历新开的一页。
船在中环码头靠岸,不远处就是中环摩天轮,摩天轮缓慢地旋转着,像一台巨大的水车,倾泻下来的却不是水,是霓虹,是流光,在夜色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两人又买票坐了两轮摩天轮,足足消磨了40分钟,终于将维港夜景看了过瘾。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坐在摩天轮的玻璃盒子里,竟都生出心有戚戚焉。
相遇本是缘分,相知相守却并不容易,只有在旅行中,没有束缚和牵绊,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更属于对方。
回去的路上,希娴看到有推着车来卖棉花糖的,立刻买下一支。蓬蓬松松的棉花糖像一朵粉色的云彩,在风中晃晃悠悠。希娴的鼻子被糖丝黏住了,而且棉花糖的造型也因此凹下去了一块。
方磊笑得露出了牙,希娴又撅起小嘴不理人了,方磊无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点点擦掉她鼻子上的糖果。
为了逗她开心,方磊又拿出手机,跑远几步给她照相,希娴前一秒还在假装生气,但此刻镜头对上来,立刻将棉花糖转了转方向,将好的半边冲着镜头,做着撕棉花糖吃的动作。摆好动作看方磊手机没有放下来的意思,又比了爱心、比了剪刀手、做了鬼脸,来了个十连拍。
希娴一笑起来就忘了刚才的小插曲,抢过手机要看,看完后她开心地用云传输,发送到自己的手机上,又挑了张对着棉花糖吹气的照片晒到了朋友圈。这张照片角度很棒,正用了近大远小的视觉差,使粉色的棉花糖化成了一朵云,覆在摩天轮上。
刚发了朋友圈,就有人秒赞了。
宁震:度假?希娴:嗯,去香港了。宁震:景美人更美。希娴:害羞的表情……
合上手机,正对上方磊的颇为复杂的眼神。不过方磊一句没问,招呼一旁卖气球的,问希娴:“要买气球吗?”希娴猛点头。
总之,一切讨好小朋友的玩意儿,她都喜欢,方磊觉得自己怕不是养了个女儿。
出摊的老爷爷见到年轻的情侣笑得格外开心,不远处摆鲜花摊的老奶奶见状也凑过来说:“靓仔靓女喔。”
原来爷爷和奶奶是一家亲,看着年轻人就像看到自己孙辈,又慈祥又热情,一派任君选择,多买多送的架势。
希娴选了一个夜光的米菲兔,还有一个熊本熊,憨憨的熊本熊像个护花使者似的站在米菲兔旁边。老爷爷捏住两根线头从一大捆线团中小心抽出来,交给希娴说:“小心牵着,会飞跑的。”
方磊拿出100元港币付了气球钱,爷爷要给找零,方磊笑着做了个请笑纳的手势,零钱就当作小费了。奶奶不好意思,又塞了一支包装好的玫瑰花给希娴:“玫瑰赠佳人。”
希娴左手拿好玫瑰,又伸出右手的腕子递到方磊眼前。方磊把气球系在她的手腕上,无奈熊本熊体积好大只,系一个已是要提防着撞到行人了,再系一个就有些勉强,如果两只手都系着,又像牵线木偶似的,未免有些滑稽。
希娴看了看老爷爷,老爷爷脸上还挂着慈祥的笑。老爷爷看着这对情侣,像欣赏一出大戏,精彩程度堪比粤剧。
希娴心想:爷爷奶奶晚上出摊也不容易啊,况且买都买了,她也不好意思反悔啊。
希娴灵机一动,硬将米菲兔让方磊牵着,还言之凿凿地说:“喏,这个是我,你可不能弄丢哦。”
方磊无奈,一手要牵她,一手牵着气球,还要腾出手喂她棉花糖,要让许谦看到简直笑掉大牙,要被方柯见到,可以当作段子,在朋友圈说一年。
方磊对着小姑奶奶,不敢不从,只得抛了个哭笑不得的眼色:“那没有手拍照了。”
“哎呀,我来给你们拍照,出来玩怎么能不多照相啊,回家翻出来看才有满满的回忆呀。”
奶奶很积极地自告奋勇:“我很会玩智能手机哦,你告诉我用哪个软件拍,美颜模式我也OK。”
希娴乐了,调好手机设置交给奶奶,拉着方磊站到摩天轮前,一手挽着方磊,踮起脚倚靠在他的肩头,两只气球在空中汇合,也是一对。
奶奶很内行地指点动作:“小美女摆个亲吻哥哥的姿势,甜蜜一点,嗯对,就这样。”
希娴马上抓住要领,侧对着方磊,扶着他整条手臂,略略抬起小腿,做了个俏皮的亲吻姿势。
奶奶非常满意,蹦出一句英文:“beautiful!”
奶奶拍好照片交到希娴手里,两人愉快地与爷爷奶奶道别。
没走两步,方磊就忍不住依葫芦画瓢,将希娴手机里的照片隔空传送到自己手机,然后选了一张,将自己的手机屏保换成了两人的合影。
画面上,希娴在吻他,熊本熊也在吻米菲兔,方磊越看越满意,钦灭了,又划开,如此两三趟,希娴忍不住小声念了句:“幼稚鬼。”
方磊将所有的东西换到一只手拿,腾出另一只手揽住希娴的腰,将她举起转了半圈:“到底谁是幼稚鬼?”
“我,我。”希娴怕气球飞跑了,赶紧缴械投降,“哎,你小心一点,我的米菲兔。”
方磊放下希娴,一手晃了晃气球,一手牵着希娴的皓腕摇了摇,耳语到:“丢不了。”
希娴心里蓦地一磕,嘴角浮上一抹浅浅的笑。
两人满载而归,已逛不了别处,只好打车回了酒店,坐等零点的倒计时。
到了1206房间,房间已整理好了,玄关处还摆放了方磊的旅行袋子。
希娴目光绕着行李转了两圈,又看看方磊。
“我把隔壁房间退了。”方磊厚脸皮地说。
“啊?”
“从昨天到今天,我都在你这里,好像开两间房有些浪费。”
“可是……”
方磊不容希娴质疑,见招拆招,又找了一个理由。
“我们和好了,当然要住一起了。”这个理由属实有些无赖,但方磊说的言之凿凿。
“谁说跟你和好了?”希娴小嘴一撅。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还没答应呢。”
方磊走过来,从身后搂住她的腰:“那我的希希公主要如何才能答应?”
这画风未免变得太快,这刚才还在跟他说理不是?
这会儿方磊的气息已吹着希娴的耳畔,撩得希娴耳朵痒痒的。
方磊又温声软语地说:“希希,我想今年最后一天和明年的第一天都和你共同度过。”
方磊将希娴的身子转过来对着自己,握住她的手:“我们已错过了太多的时间,从今天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希娴被他的一番话说得又心酸又感动。只是嘴皮子犟着,心里是从了的。
还有两个小时将要跨年,朋友圈里又陆续开始了辞旧迎新的祝语,有立新年flag的,有感慨过去一年不易的,有发公司宣传海报的。
希娴刷完一圈,心中已打算一会儿要赶在零点发个圈。
方磊已将易皱的衬衫和裤子挂好,又拆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玻璃杯里两只牙刷碰在一起,洗面乳旁边又多了一把剃须刀,无声地宣告着两人情侣的身份。
方磊从洗手间走出来:“肚子饿不饿?我们去买点零食好不好?”
希娴窝在沙发里撒娇:“我要瓜子和br /ocky,还有果冻,但是我走不动了。”
方磊刮了刮她的鼻子:“等我一会儿,很快回来。”方磊拿了房卡,穿了外套,去楼下便利店买零食和其他东西。
希娴等着无聊,便打开电视机打发时间。电视里正播着综艺晚会,主持人用粤语播报:还有一个小时就是维港花火庆典,今年的烟花中又增加了新的创意,是今天晚会的重头戏,让我们用歌声来暖场,一起期待新年的来临吧。
主持人报完幕,粤语金曲的旋律在舞台中间响起来,几个面熟的港台歌手从舞台两侧走到群舞中间,载歌载舞着。
期间手机屏幕亮了几次,希娴以为是祝福短信,准备等会儿再看,这时一个视频对话的请求传送过来,希娴接起来。
艾琳隔空和希娴挥手问好。背景是新天地广场,镜头里尽是熙熙攘攘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艾琳捂着耳朵,隔掉嘈杂的背景音,大声说:“希希,在香港玩得开心吗?”
希娴也大声回答:“挺开心的。”
艾琳好像喝了点酒,神态多了些微醺的妩媚:“有没有偶遇某个人?”
还没等希娴反应过来,艾琳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新的一年要幸福哦。”说完,用手指比划了个萌萌的小爱心。
这时,镜头里有一条手臂搭上了艾琳的肩头,那条手臂配合地和艾琳又比了个大大的爱心。手臂的主人却只露了一个小角,一晃而过。
希娴八卦心熊熊燃烧:表姐和男生跨年耶,希娴好想从手机屏幕里跳过去,看一看对方是谁哦。表姐的男朋友,她要第一个知道。
不过喝多了而临时起意来电话的人,哪会给她这机会,直接把视频切掉了。
希娴有些小郁闷,但又一想,自己也在偷偷摸摸和方磊约会着,好像心里就略略扯平了。
哎,不对,刚才表姐说,有没有偶遇什么人,是什么意思?
……
哔的一声,开门声响起,方磊拎着一大袋零食进来了,希娴看看方磊,越想越觉得,艾琳话里有话,难不成,这一路上的巧合都是她安排的?
方磊将零食摆在茶几上,瞧见希娴若有所悟盯着自己的样子,心里直打鼓:这小姑奶奶又在想哪出?
果然,下一秒,希娴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是不是问了艾琳,才知道我的行程安排的?”
方磊忽觉好笑,反问道:“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希娴听出话里的揶揄,不理,又问:“可是,艾琳为什么要帮你啊?”
方磊拆了包br /ocky塞进她嘴里,又拉她过来,坐到自己腿上,圈住她,才说:“因为艾琳早看出来,你喜欢我。”
……
br /ocky的饼干碎还在嘴里,希娴腾不开嘴反驳。啊,这个人着实阴险。
希娴不服气地扭了两下,想要挣开怀抱不理他,方磊又把手臂收了收,箍得更紧了些,嘴上却讨饶道:“说错了,是艾琳看出我喜欢你。”
方磊见怀里的人不挣了,掌心托着她娇小的鹅蛋脸,侧过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希娴说:“我喜欢你,喜欢死了。”
这样肉麻的情话从一个冷峻的人嘴里说出来,竟有别样的蛊惑,希娴被方磊的气息撩得缩了一下脖子,赶紧转过头,目视别处,平复一下加速的心跳。
两人的肌肤都有些发烫,隔着衣料,兀自想入非非,但又都默契地坐着不动,因为稍微一动,就像在挑逗。
窗外的霓虹流火,美得如同璀璨星河。
若不是为了这场烟火,方磊情愿美人在怀,温香软玉,共赴良宵。
默了片刻。
“先去洗澡。”方磊的嗓子有些干涩,“躺床上也能看见。”
希娴点点头。其实她刚才就想去,只是纠结洗完澡穿什么,她只带了条吊带睡裙。刚才如果方磊买完东西回来,看到她穿着吊带裙坐在沙发上,会怎么想?像不像是某种暗示?
希娴想了想,还是拿了睡裙和内衣进了洗手间。
方磊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拉开整面窗帘,又调暗了客厅的灯光,窗外的霓虹闪烁变得流光溢彩。
方磊从行李包里取出bose便携音响,用手机连接蓝牙,播放轻柔的Jazz。
然后,努力收敛心神,抓紧处理了几封邮件。
但,注意力也将将够处理最重要和紧急的工作而已。
十五分钟后,方磊锁了屏,坐在昏暗的客厅里,开始心猿意马。
浴室里的水声由响变轻,一点点撩拨着方磊的神经,深夜使人的感觉无限放大。
又过了一会儿,浴室的移门开了。希娴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走出来,吊带睡裙露出她白皙的肩膀,栗色长发垂落肩头。刚洗完澡的脸上还泛着粉色的红晕,这干净清纯的素颜,比任何人工的修饰还要娇美。
因为碍于方磊的缘故,她没有勇气当他在或不在一个样。希娴蹦到床上将自己裹进棉被里,只露一只小脑袋在外面。
刚才的画面尽收眼底,方磊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满脑子都是希娴,他将水温转凉了些,给自己物理降温。
洗完才发现,刚才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睡衣明明在包里,他偏只拿了条短裤就去进去洗了。现在他站在镜前,一边擦着湿发,一边欣赏自己裸露肌肉的上半身,一边打算披件浴袍再出去。依他对希娴的了解,她一定戒备心起,自己最好一开始就端正态度。
哎,说起来丢脸,上一回就是这样。那时别墅还在装修,希娴说晚上复习要通宵,他下了保证不影响她复习功课,她才勉强答应跟他去他的长租公寓住。
结果,她真就通宵复习,伏在书桌上睡着了。方磊半夜起来抱她上床,早上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方磊的大床上,对他一顿粉拳捶来,直骂他“说话不算话”、“臭流氓”。
冤枉啊,如果真是流氓了也就认了,偏偏什么都没干啊。那一天方磊就知道了,在有些事情上自作主张,希娴是要奓毛的。
方磊合上浴室的移门走出来,坐到床沿上,希娴感到床的一边沉了一下,方磊又掀开棉被躺到床上。希娴背对着方磊,头冲着窗户的方向,没有看他。
然后,希娴感觉到房间全暗了,方磊钦灭了总开关,只剩壁角的夜灯还亮着,衬得窗外亮堂起来。
方磊隔着被子从身后抱住希娴,用下巴蹭了蹭希娴的鬓边的碎发,一股松木香的沐浴乳的味道充盈着希娴的嗅觉。
那味道熟悉而诱惑,像一双手在希娴的心口揉搓,希娴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觉得说什么都容易让人想歪。但幸好,方磊只是静静地搂着她,中间隔着睡衣、棉布与浴袍。
床头的电子钟已跳到了23:58。
漫长的两分钟后,烟花像流星般划破天际,照亮了天空的一角。
“哇~”希娴轻呼。
“嗯。”方磊附和着。
一个个花球在空中此起彼伏地盛开、消隐,来不及遗憾又叠加着下一串五彩斑斓,姹紫嫣红、火树银花!
玻璃窗户如同一张巨幅的电影幕布,上面正放映着一部彩色的默片,没有对白,只有缓缓流淌的背景音,Jazz的曲调,轻柔曼妙。
这感觉既不是身临其境的震撼,亦非隔岸观火的不真切,倒像是一个幻境,如果烟花是真的,那躺着观看的两个人反倒是在梦了。
一串串落英缤纷、一个个火球闪耀、一枚枚流星划过,真像是坠入了万花筒中。玻璃将亮光反射到一切镜面上,连室内也被映得明明灭灭。
希娴抬头看去,熊本熊和米菲兔飘在天花板上,看着烟花,一如他们。
然后,一个吻又一个吻细碎地落在希娴的颈上。
“新年快乐,吾爱。”
……
最后一朵烟花终于以无比绚丽的姿态在盛放中谢幕。
希娴惊愕、慨叹。她含笑着朱唇微启,回应着:“新年快乐。”
下一秒,方磊以吻封缄。
这个吻,滚烫和灼热,比船上的更烈。方磊带着势在必得的气息,一寸寸席卷而过。给口渴的人喂海水,喂下去仍是渴。心也跟着渴了。
希娴已分不清真实还是幻境,她合上双眼,依然是一簇簇烟花在脑中炸裂。希娴忍不住打了个战栗,滚烫的掌心在烧灼着她的皮肤。
“希希?”在理智将被冲垮的前一秒,方磊停了一瞬,曲肘俯看向希娴水波盈盈的双眼。
希娴眨了眨水润的眼眸,无声地注视,沉默地回应。希娴迎着方磊的唇,吻上去。方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眸深深看进希娴的眼底。
Jazz的婉转悠扬酝酿着着一室的旖旎,黑暗中的两人紧紧相拥,回应着彼此,慰藉着漫长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