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娴回头看看母亲,谭珞瑶眼中的惊讶只一闪而过,便恢复了平静。
希娴又看看方磊,他肃容凝重,稳如泰山,与母亲如出一辙。
不知怎的,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
“希娴,你进去。”母亲指指卧室。
“我和方磊有话说。”
“妈,你到底要说什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希娴着急得要哭出来,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女人天生有第六感,现在希娴的第六感源源不断地在向她发射危险信号。
方磊握着希娴的手倏然松开了。
希娴的心一凉。
方磊极力地用眼神安抚着希娴。
然后,令希娴没有想到的是,方磊沉声喊了句:“希娴。”
他喊她希娴,而不是希希。
希娴知道这一声里的意思,但她仍是不动,她的脚迈不开了。
静了片刻,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对希娴来说,时间仿佛凝滞了。
终于,方磊抬起手在希娴的肩上按了按,坚决的、有力地按了按。
“希娴,我同你母亲说。”
方磊松开手的一霎那,希娴终于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她垂着手缓缓地走进了卧室。
合上门,希娴脱力地倚着门,抱膝而坐。
脑袋里嗡嗡作响,却什么也想不清楚。
外面静悄悄,贴着门也只能听到隐隐的说话声,但说了什么,却辨不清楚。
“方磊。”谭珞瑶压低声音说话,这使她本就低沉的声音变得沙哑了。
“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谭珞瑶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下来,目光似在审视方磊的表情。
“那年在医院里,你母亲领着你过来看我,看刚出生的希娴,那一年你七岁,你还记得吗?”
“记得。”方磊目光沉沉,透着寒意。
方磊和谭珞瑶都没有坐,他们站得笔直,仿佛在对峙。
还是谭珞瑶先开口:“那我明确表示,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谭珞瑶五十多岁了,因为激动她的鬓发落了两缕下来,一根明显的白发在白炽灯下暴露无遗,她用力地攥紧拳头,只要一想起那一段,痛苦的后劲就如余震,使她无法平静。
方磊好像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意外,他目光如炬,注视着前方,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你为希娴想过吗?她能接受你,接受你的家庭吗?”谭珞瑶咄咄逼人地发问。
方磊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可能和希娴分手,永远不可能。”
谭珞瑶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终于坐下来,长途飞行的疲惫突然袭来,她感觉有些头晕。
谭珞瑶扶着额,眉眼低垂看向自己的脚尖,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现在在热恋。我说什么你自然什么也听不进去。但是,等冲动过后,再去看那些绕不开的事情,只是徒增痛苦。
方磊,阿姨刚才说话语气重了些。但那些话,你要认真地想一想。横在你们中间的不只是我,就算是你的父母,他们能同意吗?”
“我父母那边,我会去说。阿姨,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干涉我和希娴。”方磊的态度很坚决,“我爱希娴,希娴也爱我。我们的爱情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一时兴起。这五年里,我在等希娴长大,等她毕业,等她作为成熟的独立的个体去选择自己的生活。”
“五年时间,她没有忘记,我更没有忘记。现在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把我们分开。”谈话至此,方磊已盖棺定论地表达了态度。
“我明天就会带希娴回老家过年。我想,有些话不必今晚全说完了。我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谭珞瑶无力地对方磊挥了挥手,下逐客令。
“阿姨,我还有一个请求。有些话先不要告诉希娴,我想她从我口中得知。”说到这里,冷酷如他也有些气息不稳。
呵!
谭珞瑶在背后冷笑了一声。
忽然间,谭珞瑶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又像是哭又像是笑。
她鼻子一酸,止不住地哀切,她用质问的语气控诉:
“这是何苦呢,何苦要伤害我的女儿?”
两股情绪在拉扯,悲哀与愤怒在胸腔里撞来撞去。
“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那哀切又变成了仇恨,情绪的崩溃说来就来,她像变了一个人,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你给我滚!”
那一声“滚”破空传来,传入希娴耳中,希娴打开门冲了出去。
“妈妈……”希娴看到母亲狰狞又悲怆的模样,不可思议地看向方磊。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方磊,你对妈妈说了什么?!”
谭珞瑶用手臂遮着眼睛,泪水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她痛苦地耸动着肩膀,嗓子眼里含糊地滚动着“呜呜”的哀鸣,那是一种触目惊心的悲伤,希娴扑上去紧紧地抱住母亲,她贴上母亲的后背感受着她僵硬的肌肉,像一张打开的弓。
“你先回去吧,方磊。”希娴哀求地看着方磊。
方磊挫败地垂下头,喊了一声“希希”,英俊的眉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傲。
方磊的手抬了抬,像是要走过去道别。
“希希,你照顾好阿姨。等你从台州回来,我们谈一谈。”
他沉默地朝玄关处走去,连背影里也写满了无奈。
“咚~”门重重地合上。
希娴感觉到手掌下的母亲慢慢松弛下来,她反身抱住希娴,将希娴的头扣进自己的怀里,如安抚襁褓中的婴儿:“希希,妈妈对不起你。希希,你不要恨妈妈。”
母亲只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两句话,希娴不明白。
她困顿、她迷茫,眼前似乎有拨不开的迷雾。
方磊也不说,母亲也不说。
但前方分明险象环生。
等待着希娴的,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