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中午。
浮生不若梦,孤影照惊鸿。
方磊看着希娴的睡颜,心里有说不出滋味,喜悦来得太突然,方磊真怕一切都不是真的,他用力嗅了嗅枕畔熟悉而陌生的味道。
自己身上的冷松香混着酒店里独特的沉香味,他和她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留下了酣睡过后的暧昧气息,是醇厚浓郁中混杂的一丝甘甜。
他贪婪地闻着各种香气,觉得心就像窗外下起淅沥沥的冷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拍打着窗户,最后化成了一滩水。
一年里的最后一天了。
希娴也醒了,没睁眼,想心事。
这一个礼拜过得不可谓不惊心动魄,从方磊找到她家,约她共度平安夜,到结伴来到港岛,中间有灯箱砸到方磊的凶险,有机场偶遇的惊讶,有昨夜共舞一曲的美好,还有清晨吐露心声的透彻。
希娴觉得方磊似乎在追赶着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舍得耽误地追赶,又像是在履行着某种契约,好像必须在五年后才能真正追回她。
心中仍有疑惑,但希娴确信方磊一定会用他的方式让她明白。
以前的他太深沉了,而那时候她还很青涩。现在她终于能够得上他的成熟,因为她也长大了。
方磊察觉希娴在自己怀中的细小动静,知她睡醒了,揉了揉她的头发,问:“去吃点东西?”
希娴唔咦啊嗯地伸了个懒腰,磨磨蹭蹭地抬起头来,轻声说了句“好”,眼睛仍是红肿着,小兔一样。这我见犹怜的样子,惹得方磊亲了又亲。细细碎碎的吻落在眼睛上、唇上、脸颊上、脖颈上,方磊意犹未尽,希娴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红着脸躲开了,方磊这才不舍地放了手。
两人都梳洗干净,看看外面的雨还没有止歇,便决定穿过酒店和中环置地的连廊去隔壁商场看一看。也许是雨天的缘故,商场里人不多,查看了餐饮的指示牌,希娴眼睛盯着一家日料店双眼放光,方磊立刻会意,两人便坐电梯去往所在楼层。
这家店并非是传统的那种日料,倒像是西菜日作,餐厅装修走的现代风,简约大气,唯有几处软装,长颈花瓶里插着的三角梅和墙上装饰的日式折扇泄露了些许日料的影子。香港本来洋人就多,这家餐厅里坐着的大部分是金发碧眼高鼻梁的欧洲人,偶尔传来几句纯正的英式英语。
领位员领着两人来到一处餐桌旁,递上了两本菜单,一本是常规的厚厚的那种,还有一本是薄薄的两页,午市的Brunch Menu,可以自助也可以点套餐。希娴看了看套餐的菜品,前前后后加起来近二十道菜,希娴怕自己吃不完会浪费,就点了自助。
方磊在吃上面是真的万事随便的,只要希娴开心就好。他也选了自助,理由是可以多取点熟食。
两人都取了餐过来,希娴盘子里是刺身、银鳕鱼、炸虾天妇罗还有柚子沙拉,方磊盘子里是烤羊排、火炙和牛、牛油果沙律和黑松露拌饭。
难怪这家店午市也是满座,食材很新鲜,烹煮得也很美味,希娴难得胃口大开,吃完了盘子里的菜,又取了第二盘雪蟹腿和海胆,最后以甜品拼盘收尾。方磊不爱吃甜品,但架不住希娴一个劲地推荐这家的甜品太好吃了,就取了一份不太甜腻的杏仁豆腐,倒扣在盘子上水水嫩嫩,舀进嘴里细细滑滑的,方磊吃着两口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啊?”这个杏仁豆腐那么好吃?希娴伸出爪子,用调羹舀了一小口,还没送到嘴里,啪嗒掉到了餐桌上。
“没关系,等一下我再给你取一个。”方磊用纸巾擦掉了掉落在桌上的豆腐,希娴的窘态令他的笑意更甚了。
希娴撅起小嘴,专心吃流心巧克力塔,不理他。
“我在笑,这个杏仁豆腐好像你哦。”
“哪里像了?”
“白白的,还有滑滑的,嫩嫩的。”方磊意有所指地看着希娴,“还有一点奶香味。”
希娴想起刚才酒店里两个人的亲吻,害羞起来,戳着盘子里的巧克力不理他。
吃完午餐,两人手牵着手在商场里东逛西逛,当饭后消食。到了下午,商场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年尾有些公司会提早下班,情侣们便相约一起跨年。
“上次在商场里遇到你的那次。”方磊找了个话题和希娴聊,“你是在买东西吗?”
“嗯,是给奶奶生日选礼物。”希娴浅笑着答,“那你呢,那天怎么会在商场?”
“陪客户吃饭,出了餐厅看到你被人围观。”方磊松开希娴的手,搂着她的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耳语道,“美人落难,岂能袖手旁观?”
希娴转过头瞪了一眼:“方磊,你学坏了。”
“那不然,我继续围观。”方磊做了个抱胸的动作。
希娴趁机溜去了洗手间,为自己扳回一局。
希娴出来后,看见方磊低着头在滑手机,以为他在忙工作,便没有打扰他。但方磊点开一个页面,递给希娴,问:“一会儿要不要去坐游轮,外面下雨,玩别的景点也不太方便,不如坐在游轮上看看风景,晚饭也顺便在上面解决了。”
意见很合理,希娴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于是,方磊在手机上定了两张七点的船票,夜游浦江和夜游珠江有何不同呢?两人好像都有些莫名期待了。
2013年的情人节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节日。冬天的上海格外冷,黄浦江边更冷,是掺杂着湿冷江水的那种阴冷。方磊握住希娴的手,把她放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把她半个身子裹进风衣里。
这个傻姑娘,竟在这种天气说要去外滩看风景,现在江风都快把她吹傻了。方磊看着她冻红的脸颊和鼻尖,劝道:“再逛5分钟,我们就去对面吃饭。”方磊指了指马路对面异域风格的建筑:“我在外滩定了位子了。”
希娴看着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舍不得走,她从小就喜欢海,爷爷奶奶在台州还有老宅。不过那里的海是真正属于渔民的海,并不是上海这种有正经船坞和码头,还有长长防波堤的海。
黄浦江上各种大型轮船闪着灯光在穿梭不息,像永不落幕的一出戏,它们鸣着汽笛,最终还是要驶向东海。如此说来和故乡台州共享的是同一片海。
方磊不知她站在堤岸边,思绪已飘得那样远了,但看出她的向往,哄道:“我们吃过晚饭,过来坐船好不好?”
希娴不经哄,一下子就笑开了,脸上浮现出浅浅的梨涡,抱着方磊重重地亲了一口,方磊没有防备,被她跳起来的力气撞得后仰了一下,紧紧地搂住她,怕她摔倒。
这是希娴第一次主动吻他,只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让她如此快乐,方磊有些感慨。
虽然方磊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有些感情就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
就好像有些人,看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他的菜,然后一步步接近,一步步沦陷,不只是让对方沦陷,自己也陷得更深。为了希娴在自己脸上的一啄,方磊的心砰砰砰地跳着,忽然不觉得冷了,而且想要尽自己一切的能力,让眼前的女孩开心、快乐。
不让她受一丁点儿伤害。
那次无疾而终的分手,方磊承受的痛苦一点也不比希娴少。他甚至为了逼迫自己不去立刻挽回她,耐心等到她毕业、工作,兑现自己五年的承诺。他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工作狂,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待机的那种。
幸好,经过这些年的努力,瑾悦物业也成长为瑾悦集团旗下业绩增长第一位的子公司。再过十年,父母退下来,他将是瑾悦集团的掌舵人。
方磊明白只有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那天他们吃完晚饭,去游船码头买船票,售票口黑洞洞的,窗口竖起了块牌子,方磊打着手机的闪光灯,仔细看清了上面的字:除夕至年初六休息。
那天刚好是年初五。
好像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断遗憾又找补的过程,如此,生活的每一天才充满了希望。
谁能想到若干年前的那个小遗憾,能够在多年后由异地弥补回来。缘分也好,命运也好,确实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到了晚上,气温略降了些,雨倒是止住了,只是空气中仍旧湿湿嗒嗒的,不很清爽。方磊怕晚上冷,牵着希娴去BALENCIAGA买了一件连帽衫,自己也换了过来航班上穿的卫衣,两人照着镜子都有些好笑,竟然那么巧,凑成了情侣装了。
希娴在心里又吐槽了一句,这个男人越来越有城府了,先前还觉得自己能赶上他的脚步了,这一下两下的交手,又立刻被他甩得远远的。
但她不了解的方磊,正是喜欢着这样需要被照顾的希娴。
方磊看看天上的月亮,看看希娴的星眸,那正是星月璨兮,不及美人倾城笑。
这是一座三层高的豪华游轮。登上游轮,三层之上还有一个加高层,是专供贵宾使用,只有十来个座位。年前最后一天加上刚下过雨,坐游船的人并不多,整个贵宾区被他们承包了,享受了VIP的无敌夜景。
出了贵宾室,外面还有个篮球场大小的私人甲板,放了几张躺椅,坐着看远处的珠江夜景,躺着看两岸的高楼大厦,180度广角海景一览无余了。
希娴待船行出了港口,就迫不及待溜去了甲板上,尽管夜风微凉,但丝毫不影响希娴的兴致,她把帽衫的帽子兜到头上,扶着船边护栏,眺望远方。
夜幕笼罩下的江水在各色灯光下泛着奇异的波光,像一块巨大的琉璃,船是在琉璃上滑动着。看累了,希娴便坐在躺椅上,伸出手摸天上的星星。
这景入画中人,直把两句唐诗胡乱并作了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方磊在希娴旁边站着,看着希娴瞭望天际的陶醉模样,忍不住俯下身子,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
这个吻原先只是方磊情不自禁地一啄,但希娴注意力正在远处,受惊似地转了一下头,就刚好对上方磊的唇。
此刻两人唇畔相印,。
那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释放,是无数个深夜里占据着梦境的画面,而此刻却无比真实的发生着。
无论是蜻蜓点水的,还是法式深吻,都曾有过,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令希娴神魂颠倒,她的眼睛也微微湿润了。
气息交融中纤唇意犹未尽地在希娴的梨涡处轻轻地扫过,结束了这个吻。
方磊捧起希娴的脸,对着她泛着水光的双眸,无比温柔地说:“希希,我爱你。”
船行至江心,正是维港夜景最胜处,然而尘世的喧嚣也好,都市的繁华也好,已静如一帧油画,他们是凝固在画中的人,夜色如此美好,何不就此执手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