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
“今天是泥塑班第一节课，我打算给你们进行模拟考，目的是为了摸个底。”葛承轩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他年纪其实不算大，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退休老干部的气质，说话的时候也是慢悠悠地，“我知道咱们班有不少同学选修泥塑都只是因为想给枯燥的大学生活增加点乐趣，但我也知道，班上有更多的同学是有基础的，比如陶艺系和雕塑系的同学，所以我需要第一时间了解你们的进度和底子，这样才能因材施教。”
他把保温杯放下，双手撑在讲台上笑道：“我希望你们是真的能在泥塑课上学到东西，也希望在这里学到的技艺能对你们以后有所帮助。”
讲台下面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倒不是因为有人交头接耳，而是班里大部分的同学都变得激动了起来，就连之前还有些魂不守舍的孟妙研都有点兴奋。
“葛老师的意思是他会根据每个同学的基础来分别指导？我没理解错吧？”孟妙研小声询问旁边的周宛然。
周宛然恍然道：“难怪泥塑班之前不允许有旁听生，动手实践的耗材是一部分，这种教学方式才是主要原因。”
这种授课方式基本上就等于是给全班学生当私教了，二三十个人是极限，再加上旁听生的话，老师怎么忙得过来？
孟妙研还有点恍惚：“……你不知道这种机会有多难得，楚辰希也好，葛老师也好，他们都是泥塑界最出色的那一批人，平时能被他们指导几句都是走运，何况是这么带着一点一点的教。”
这也是葛承轩说完之后，学生们会如此躁动的原因。
周宛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教室里其他学生，突然间意识到，这个班里想要认真学习泥塑的人，其实比她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无论他们是不是一时热度，无论他们能坚持多久，至少这一刻，他们是认真想学的。
她不由得想起了张老爷子之前对她说的话……
——学着玩玩也好，省的吃苦。
张老爷子是真觉得学着玩玩就好吗？
不是的。
只是认清了现实，觉得再难遇到一心一意的匠人，所以才说能学着玩玩也好。
她又想到了泥塑展馆外那家店。
那家在展馆外开了十几年的店是怎么落到那个坑货老板手里的呢？
因为作为泥塑匠人的老店主去世了，而他的儿子没有传承下来他的手艺，所以把店铺整个盘给了别人。
大概那些古老神奇的传统技艺都是这样慢慢遗失在时代的车轮之下的吧。
周宛然忽然就有些难过，可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葛承轩，看着台下双眼发亮的同学，似乎又没那么难过了。
这大概是因为……总有些技艺传承人还在努力让技艺流传下去吧。
葛承轩讲完话就开始点名。
周宛然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神色平静的看着班里同学一个接一个被叫起来做自我介绍，就连被楚辰希撵走的徐慕洋都被点到了，她还清楚的看见葛承轩在出勤表上给徐慕洋直接打了个叉。
可直到最后，葛承轩都没有点到她。
什么意思？
真就旁听生待遇？连被点名都不配呗？
“啊，周宛然真是来陪楚神上课的啊？连点名都没有她。”
“这不叫陪楚神上课，这叫等男朋友下班。”
“嘻嘻，盯得这么紧呀？”
“是得盯紧点，毕竟得来不易嘛。”
听着附近传来的窃窃私语，周宛然嘴角狂抽。
如果时间倒流，她一定会把主动提出当个旁听生的自己捶死！
没事找事！
非得给自己的人生增加难度！
而且也没点到卓韦凡。
难道是退课了？
如果说点名没她，周宛然还能忍的话，那连摸底考卷都不发给她，这就很难顶了。
“葛老师，您没有给我试卷。”她站起身，看着讲台上那几张为了防止意外，特意加印出来的几张卷子。
葛承轩微微一愣：“你也要考？”
他是有意漏过周宛然的。
按照周家夫妻的说法，学习泥塑是个把周宛然从虚拟拉回现实的契机，所以他并不愿意过多的打击周宛然的积极性。
毕竟这学生是出了名的混日子，要是摸底考考得一团糟，打击了周宛然的热情和信心，导致她直接放弃摆烂了怎么办？
周宛然眸光坚定：“我想考。”
自从经历过买材料被坑的事之后，她就努力查找了很多书面资料。
如果只是基础层面的摸底考，周宛然有信心不输给任何人。
葛承轩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下意识地朝楚辰希看去。
“……”正在玩手机打发时间的楚辰希接收到这个眼神，不禁有些无奈。
看他干什么？
又不是他要考试。
楚辰希按了按太阳穴：“她想考就让她考。”
周宛然没想到楚辰希会这么好说话，当即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面颊都因为喜悦而带上了些微红晕。
楚辰希就像是看见了一只软萌的布偶猫悄悄把爪子塞进了他的掌心里，弄得他心头发痒。
他默默看了周宛然两眼，面无表情的别过了头。
周宛然：“……”
为什么又给她甩脸子？
这人是不是更年期？不然情绪怎么这么多变！
葛承轩看见两人的互动，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奇异，最终还是要笑不笑的递了张卷子给周宛然。
“好好考。”
卷子的难度确实不大，主要考的内容是泥塑原材料的种类与构成，这也确实是基础中的基础。
周宛然迅速把全卷翻阅了一遍，拿起笔飞快作答。
题量不大，而且都是比较常规和典型的问题，周宛然越写越顺，不到半个小时就把题全部答完了。
葛承轩早在十几分钟前就注意到了周宛然的异常，下笔飞快，全程都没有停下来思考过，他甚至都怀疑周宛然是在闷头瞎写。
抱着这份疑虑，葛承轩放轻了脚步走到周宛然身后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十几分钟。
直到周宛然放下笔，葛承轩才一脸恍惚的走开。
不是说这姑娘不学无术吗？
怎么答起题跟考了几十次专业考似的？
这次的摸底试卷虽然基础，但难度其实并不低，毕竟泥塑是工艺，系统化的知识其实很少有人接触。
这就类似于，一个拉了几十年面的老师傅，他清楚做什么面加多少水，也知道怎么揉出来的面好吃，但他不一定清楚面粉和水到底是什么成分。
葛承轩若有所思地溜达到角落里，楚辰希正在看手机，注意到身前的阴影，他抬起头一挑眉。
“怎么？”
葛承轩瞥了眼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孙立焕，无语地在楚辰希另一边坐下，压低声音问道：“之前不是听说周宛然这姑娘挺那什么的吗？这看着不像啊。”
楚辰希微微一顿，随即就懂了，问道：“考得很好？”
“……全对。”
“全对？”楚辰希想说不可能，毕竟前几天周宛然还被人当成冤大头宰了，但转念又想起了周宛然那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怕不是吃了亏，心里不爽，这几天都在闷头补课吧？
“嗯，挺厉害的。”葛承轩远远看了周宛然一眼，又道，“我感觉这姑娘没有传言里说的那么差劲啊。”
楚辰希无奈：“你听的哪辈子的传言？嫂子怀孕又不是你怀孕，为什么你能把自己弄得跟个村通网似的？”
葛承轩：“……”好好个人，偏偏就是多长了张嘴。
还不等他反驳，手机就是嗡嗡一阵震动，低头一看，楚辰希在微信上接连给了他发了七八条消息，全是视频链接，视频主角全是周宛然。
葛承轩：“？”
楚辰希把手机揣回兜里：“好好了解一下你的学生，哦，旁听生。”
葛承轩：“……”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愣了两秒：“不对啊，你手机里怎么会存了这么多周宛然的视频，你不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报告！”
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站在教室门口，看见葛承轩就连忙道：“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葛承轩侧头看了一眼，意外道：“卓为繁？你不是请假了吗？”
卓为繁？！
答完题正在摸鱼的周宛然猛地抬头看去，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她还以为卓为繁是退课了，之前还一个劲安慰自己，就算泥塑班没有卓为繁，好歹还有孙立焕和徐慕洋，这一波也不算亏了。
万万没想到还能有惊喜！
楚辰希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宛然，这会儿看见她的反应，不禁微微蹙眉，薄唇也抿成十分不好惹的直线。
她怎么对卓为繁这么感兴趣？
因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