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怜人醉(8)
既然自家妹子有她的个人坚持,当哥哥的也不好意思再硬劝。何况他这妹子,既然决定了的事情你就算把刀架到她脖子上,她也不见得会改变。
于是,陈嘉朔走出咖啡馆坐着自家汽车回到他的城中别墅。
褒姒就一直跟着许鸿芳几乎形影不离,除了就寝,她有506号客房,房钱是许鸿芳出的。
其实,许鸿芳在城里玉佛寺背后还有个大院子,那里本来是他家的部分房产,五年前他一从燕京回来他就低价购入。这年月,有钱人听戏跳舞不算很多,可躺在烟塌上抽大烟的人家却比比皆是。那玩意儿最耗费,几年下来,再是厚实的家底也能贱价卖了,他收回这房子时候,价格比他小时候他爷爷出手还低。
他雇请了许家老仆看管着院子,然后在报上发布消息高调招收学京剧的徒弟,由于他列出的条件不同于城中老戏班子的生死契约,每个月到他这里报名学戏的殷实人家子女也有好几个。
许鸿芳会根据相貌选择留下的弟子,每天一早四点练到下午四点,这些半大孩子除了学戏还学文化课,是由他出资聘请的老师加上城里单干的几个武师,整个戏班在金水城也是享誉正面。去年,那十几个向他学戏的孩子们也都能出师了,他才拿出积蓄找到城里几个愿意合作的商人兴建了这金水大戏院。
因为许鸿芳这三天在金帐山上被耽误了功夫,他一回来就在戏院后台耐心地指导他这些徒弟。
一个星期,一个月过去了。
他的大戏院几乎每天都坐满了台下那五百个座位,而他也在预期中进行着除了唱戏以外的事,那是他的理想和抱负,就是一场大爱。
金水河饭店,他的套房偶尔也接待一些城中显要,协助他应酬的人就是褒姒。
褒姒渐渐发现,那些人看待她的目光也不再有探询的意味。
横竖,他们以为她和许鸿芳是般配的。一个出身商户留洋归来,另外一个是没落旗人,师承燕京的名家。
“你们二位,商界女公子配上名门才俊,能让我等相识也是荣幸啊!”有些人知道褒姒这陈家二小姐还参与着陈家的酒会,因而这么说的。
“多谢赞美!不才我认识各位才是荣幸之极呢,恩,您可能误会了。我和许先生不是大家想像的情侣关系,我们算是雇主和受雇者的关系,我负责安排许先生演出事务的经纪人啊。”
“哦!明白了。”几个名流若有所思,含糊答应着。
旗人本来在金水城就矜贵了几百年的,那当然也是算名门了。他们要表达对许鸿芳的好感,当然也把这点想到了。
又过了几天,初夏的天气越来越舒爽,褒姒忽然接到了琴姑拨来的电话,她把听筒递给了许鸿芳。
正好,这时候两个十七岁的女旦在这里接受他的指导,正说到要紧处。
“嘎”一声,许鸿芳已然就挂断了电话。
看在褒姒的眼里,她不免有些担忧。她知道琴姑那女子是没有重要的事,不会轻易把电话打进来找许鸿芳的。
可是她没有办法打回去的,她是女土匪,土匪窝里没有安装电话。
褒姒打开饭店套房窗户,饭店对面大马路就是中山路,她看见那里有个长辫子灯笼裤的倔强身影从邮局离开了。
***
琴姑下山采买日常用品,本来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找到饭店里,去许鸿芳那里坐一会儿,可是她长期身边跟随的十八岁小伙计柱子已经一天一夜没消息了。
想了想,她就先打个电话给他寒暄两句,主要是她在意陈家二小姐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毒辣。把什么事情都能看穿了,人倒是不算坏。
她让柱子去了亲娘的娘家淌水湾,现在这情况让她心里不安稳,她已经右边眼皮跳了好几次了,现在,许先生又不愿意接她打过去的电话。
她钻进一个巷子里,翻墙进了一个荒芜的院子里,更换了一件六十岁老爷子的马车夫短袄,再次走出来巷子,已经没有谁认出来她就是刚才脸庞白皙俊俏的大姑娘了。
***
金水河西岸,陈家老宅西边跨院。
这里是陈家姨娘住的地方,陈嘉仁坐在院子里的老梨树下一言不发。他从昨晚哭到早上,茶饭不进,就啃了两个梨。
褒姒一脚进来这个院子喊他:“嘉仁!”他才像是被融化了似的哭喊:“姐,我妈没有了!”
“别哭哦!我们不哭的哦。”褒姒说着不哭还是眼泪忍不住跟着涌出来,姐弟两个握手一起哭。
他感觉他姐姐平常很会安慰人的一个,这会儿怎么也哭。
“走,我们到正屋去,这里先让人看着!”
“姐,我妈在里面,她早就给她自个准备了棺材。你说,她才四十岁的人啊,她怎么就不爱惜她自己啊!”
[宿主娘娘,小的提醒你一点啊,这个姨娘现在这结果也是原主的调皮,无意造成的。当然,这也和原主父亲陈怀仪的守旧难权思想有关。]
“那么小白,你的意思是,我还要顺应原主的意愿扶持她这个弟弟顺利的生活,对不对?”
陈家小公子还在悲痛中,能诉说的人似乎只有她这个当姐的。
褒姒大着胆子走进去,里面撑平的门板上躺着一身绯红的陈家妾室崔小翠。根据记忆她记得没错,这女人十八年前被原主爸爸从戏班里赎回来的,一开始也是很风光活泼的,就那次受到她的怂恿在花园亭子里脱了鞋袜揉她脚丫子,瞬间就被陈老板打入冷宫制定了不准到正房院子里去的规矩。
不去正房,这就意味着连陈老爷的面,也一个月见不着几次了。何况,原主老爹总是在外地来去做生意,他回家的次数也就一个月一次两次呢。更别说要见一个充实家园的小老婆了,他不来,一年两年这崔小翠还能忍受,但到了儿子高中住校,正房小姐出国之后来她西跨院找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她生病不敢求正房,一个失去丈夫关注的女人,就连丈夫的另一个女人也鄙视她,忽略她。
她有胃病了,没有人伺候她,她吃什么就吐什么,渐渐地也没有了想活的念头。心,逐渐枯萎,容貌随着日子消逝而凋零,她期待最多的也只有死。
扶着门框的褒姒沉默了,这多么像遥远的当年,和她同一个丈夫的申氏王后。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劝说了她的弟弟随他到了正屋。
陈家这次准备了很有排场的葬礼,请了和尚念经,也扎了丧棚子让三十岁的大儿子一家披麻带孝跟着守灵。
陈嘉仁在这样的场面下,心里还是对父亲哥哥姐姐有保持住好感。
姨娘的七七之后,一家人围坐吃饭。
陈老爷平淡一句:“佩瑶,你还是去上海吧,家里的商行需要你!”
“恩!”褒姒吃着饭,就回应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