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宋杳杳
左胸腔里空空荡荡,皮下脉搏沉稳有力地跳动着。
宋杳杳没有心脏。
距离她二十二岁生日,二月十四日,还有一年三个月零两天。
生日标记诞生,却也是代表她生命终结的一天。
结束重复着的每一世人生。
这样的人生,她经历了九十八世。
她有着每世的记忆。
她不知道这世上是否也有和她一样经历的人,她也不知道这样的人生,什么时候有个尽头。
毫无目的,带着累积的记忆,像机械的流水线任务,然后进行到固定的那天。
结束,重复。
她曾想过,或许在某天会有变数。
变数……在第二世开始的时候,她就不去想了。
——
十一月中旬。
盛京市的秋天进行得如火如荼,漫天晚霞烧红了半边天,颇有壮观的景势。
夕阳下的路边,宋杳杳拎着一袋黄澄澄的水晶梨。
临湖的绿道,有饭后散步的老人与狗,牵着小手的情侣,也有准备夜跑的运动者。
不算熙攘的人群里,她走得很慢。
袋子猝不及防脱手而出,形状饱满的水晶梨滚落出来。
常年没有表情的小脸蹙了一下。
宋杳杳抬头。
看见面前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男人很高,穿着一身黑,周身透着冷冽的疏离感。
卫衣的帽子被他拉起来戴在头上,黑色口罩遮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不清他的面容,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却过分的好看。
纯粹的浅棕色瞳孔。
很好看。
前后不过几秒钟,宋杳杳便弯下身子,捡起掉落的水晶梨,仔细地拍干净放回袋子里。
男人本是为了躲开路人的追肆,拐了几个路口才来到这条绿道上。
哪曾想,竟撞到人。
他垂眸看了眼蹲着专注拍梨的女人,对方好似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捡好梨的宋杳杳站了起来,目光轻淡,眼前无人,她继续慢悠悠地走回去。
世庭六号楼。
电梯门在三十三楼打开,宋杳杳走了出来。
这栋楼的每层都只有两间住户。
宋杳杳图清静,本想把这一层都买下来,但另一间早就被人买下,户主从来没有出现过。
作罢,最后她买了对应楼上的那间,上下打通,成了一个两层复式。
她一个人居住,没有亲人。
几十世以来,因为不知为何存在,她怠于感情经营,无所图无所求,自然而然就淡薄了一切。
这一世的她是孤儿,积累许久的经验阅历不至于让宋杳杳在这个社会上无法存活。
霓虹渐起,宋杳杳坐在阳台的懒人塌上,高处的夜景尽收眼底。
一丝不苟地把水晶梨的皮削成长长的一整条。
白色果肉晶莹光亮,在陆离夜色中有种隐隐的透明感。
宋杳杳小小地咬了几口。
水晶梨汁多饱满,甜爽可口,是水果店老板告诉宋杳杳的。
宋杳杳也这么认为,虽然她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没有味觉,九十八世以来,在她的记忆中,她天生就尝不到味道。
这并不妨碍,她在每次吃东西的时候都格外认真,每一口都是有滋有味。
半颗梨入肚。
宋杳杳忽然停了下来,将梨放到果盘上。
双眸轻阖,长翘的睫毛扑颤,她面色沉静,右手抚上左心口。
一向平稳无波的心跳没由来地乱了节奏。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素来空寂无物的胸腔里,在几十世以来,第一次有了种真实的、心脏存在于胸腔里跳动的感觉。
——
“现在是晨间娱乐早八卦——”
“11月13号傍晚,有路人在清江路电玩城附近偶遇著名影帝江倜,向来低调的影帝为何突然出现在此,是否与前几日所传神秘恋人有关……”
吃早餐的时候,宋杳杳习惯把电视打开,无所谓播放什么电视节目。
她饮了一口牛奶,葱白指尖搭在玻璃杯上,轻轻敲击着。
江倜。
一个经常占据大厦LED背景墙和热搜榜,出现在各大媒体口中的名字,想不知道都难。
宋杳杳了无兴趣,能记住的,也就只有江倜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了。
饮尽最后一口牛奶,宋杳杳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七点一刻。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杳杳,八点半澜湾庄园。”
电话那端,是一道略显粗犷豪爽的男音。
说话的人叫柴朗,是三木武馆的馆长。
柴氏武馆,是柴朗家族世代传下来的,已有一百年的历史。
“嗯。”宋杳杳掐断电话。
柴朗早就习惯宋杳杳的性子了。
宋杳杳这样寡言冷淡的性子,两人能成为朋友,得亏柴朗发现宋杳杳的独特之处,然后以他死皮赖脸的脾性,愣是把这份情谊维持住。
而宋杳杳平时低调内秀,外人可能不了解,但柴朗深知,宋杳杳可是柴氏武馆的活招牌。
柴氏武馆发展到现在,已不只是单纯授人武道,在国家参加国际武术赛事上,柴氏输送了绝大部分的人才,并且个个建树颇丰。
在现今柴氏武馆的背后,不止表面一层力量。
当然,这些是不在宋杳杳的思考范围内。
——
宋杳杳最近比较清闲,柴朗索性给她接了一个任务,给梁氏集团的小公子当私人教练。
梁氏集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企业,财力雄厚,涉及许多产业领域。
时间尚早,宋杳杳打车到了澜湾庄园。
“你好,我是梁家请来的武术私教,宋杳杳。”
恢宏的烫金雕花大门前,宋杳杳礼貌地对保安说话。
高扎的丸子头,五官姣好,眉眼天然精致,唇色自然偏红,为不施粉黛的素净中平添了一丝娇妩之意。
加上白色卫衣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清冷又漂亮的软妹子。
保安眼中不掩诧异,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压下质疑,他拨了一个内线电话。
一分钟后,大门打开。
迎接她的是梁家管家。
能在梁家工作,自然见过大场面,管家没有露出和保安一样的惊诧。
他将宋杳杳领到一处开阔花园的亭子里。
“宋小姐请坐,您先喝杯茶,小少爷等会就来。”
宋杳杳微微颔首:“谢谢。”
管家离开后,花园只剩宋杳杳一人。
倒没有好奇地打量庄园周围,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石椅上,饮起了茶水。
江倜远远地看见花园里坐了个人,不过几秒,他收回视线,矜薄嘴角浮上一泓惯有的弧度,看起来像是亲近,实则,距离感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