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洋听不得有人说今夏的坏话,到了佩雷斯诊所前,就强硬地把经纪人赶走了,独自走了进去。
佩雷斯医生和他谈过之后,将他引到今夏的病房前,对双眼无神盯着电视机的今夏道:“夏,你看看是谁来看你啦?”
今夏转头望向门口,呆滞的眼睛里终于染上一点亮色:“任洋!”
佩雷斯见状也是欣慰,拍了拍任洋的背,鼓励道:“去吧,好好劝劝她。”
任洋的脸上都是惊讶,相隔数十天,他却已经快要认不出眼前的今夏了。她往日里饱满的面颊,神采飞扬的双眸,已演变为极度的瘦削和了无光芒。
“今夏……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今夏苦笑一声,目光随着他移动:“很难看对吧?我也不想的,可是,实在是没意思。”
任洋心口一紧:“你说什么没意思?”
“是我,我活得毫无意义。”今夏抱着膝盖,长发散落在腿边,“我想过了,既然死亡是一切的终点,那么提前到来也无所谓吧,无论是痛苦地度过余生,还是现在一了百了,最后不都一样么?那为什么不能让我早些解脱?”
“当然不一样!”任洋愤怒地喊,“这个世界这么大,你仅仅因为一时的伤悲,就要寻死觅活,你还有无数没见过的胜景,有许多没经历过的体验。现在就选择放弃,那我看不起你!”
“任洋,你有梦想,你要让全世界都听到你的音乐,可是我不一样。”
“我从小就是一个无趣到发霉的人,内向又不讨人喜欢,爸爸是我唯一的支柱。所以我跟着他学武,从事的职业只能说是有自豪感,却谈不上多热爱。除了打打杀杀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没有梦想,爱的人不是离我远去,就是欺骗我的渣滓。”
“这样的我,活着真的好累啊。”
她轻轻地说。
任洋满眼都是痛色,他抬起手臂,尝试着轻轻地搂住她的肩:“今夏,你能不能试着、试着和我一起生活下去。他们对你不好,没关系,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的。我还问过马小波,他的师父刘大师现在仍然欢迎你去他们的武学基金会工作。说不定在那儿你能找到你人生的意义,不去寻找的话,你可能就是看不到啊!”
今夏在他并未收紧的怀抱里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喉头哽咽:“这里坏掉了,无法思考,无法抽离,连多过一分钟,都好像是在凌迟。”
她说着好似头疼欲裂一般,死死捂住两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任洋松开她,心疼地摸着她的额头:“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不是要逼你。我给你讲讲我最近新参加的一个综艺节目怎么样?可好玩了!”
任洋最后走时,今夏的头疼已经缓解了许多,但仍令他感到担心不已。他向佩雷斯医生确认了宋信之没有见过今夏,稍微放心了一些。
佩雷斯将治疗方案告诉他之后,他倒是没有表露出宋信之那样的担心,反而一个劲儿地催促道:“无论是什么方案,只要您认为可靠,都应该尽快给今夏试试。我认为,她承担不起进一步的恶化了,一切拜托!”
佩雷斯目送这个坚定的年轻人走出医院,转头回办公室与宋信之联络,向他下了最后通牒。做或不做,必须要下决定了。
酒店里,当宋信之陷入希望和自我厌弃的两重天时,宋闻天夫妇敲响了他的房门。
“什么事?”宋信之的双眼里全是血丝,张嘉见之心惊,再走进房间里一看,先前她来时还整洁如新的面貌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凌乱得仿佛进过贼一样的场面。实木茶几的脚下甚至还躺着一个破成好几块的玻璃杯,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张嘉甚至看到可疑的血渍留在上面。
“信之!”她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果然看见握起的手心里有捏过玻璃碎片留下的可怕伤口。她啜泣一声,捂住了脸:“妈对不起你,妈不该逼你的!”
宋闻天也是一脸不忍:“信之,你既然有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看完佩雷斯医生推荐的纪录片后,他们才知道自己先前对儿子存在怎样的误解。
世人对他人的痛苦,是缺乏想象力的。有抑郁或躁郁症的人,他们忍受的痛苦是病理性的,就如同常人感冒发烧一般,无可避免。他们最忌讳任何指责,要的是耐心的陪伴。看过那些因为被指责、不理解而走向极端的案例之后,宋闻天和张嘉惊觉他们之前简直就是在钢丝绳上跳舞,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的儿子推入万丈深渊。
两夫妻在连续的了解、咨询和谈论之下,终于下定决心,为了保住这唯一的一个儿子,他们必须改变心态和策略。
“听着,信之。”宋闻天坚决地说,“爸不求你原谅先前我们设的那些局,只要你能配合医生的治疗,我们愿意接受你的任何想法。你想当明星也好,想把今夏娶回家也罢,我们通通支持,而且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
“帮助我?”宋信之仿佛没听懂一般,一字一句地反问。
张嘉点头如捣蒜:“是啊,我们支持你的一切决定。信之,妈妈了解过了,你这种病虽然难治,但也是可以控制的,这种病不是又被称为天才病吗?好多充满智慧的人都得过,但只要能控制住,他们照样能正常生活,甚至取得成就……当然,妈妈不求你掌管集团了,妈妈只求你能好好的,不要轻生,不要伤害自己!”
宋信之站在原地,长久的静默着。张嘉看着他滴血的手,心痛不已地打电话让酒店拿医药箱过来。
当张嘉再度握住他的手腕,宋信之终于动了。
“妈,如果是这样,我有一个请求。”
张嘉的眼中爆发出一层希望:“你说!”
宋信之再度握紧拳头,不顾伤口的再度崩裂,好像疼痛会让他这一刻的决定更清晰,更无法回头。
“我要让今夏忘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