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亭亭的女子,执伞而立于花下,仅是一个背影,却是跃然纸上。
很是具有国风的一副丹青,风笔间书尽了温柔,而画中女子的江南温婉也频频入目。
留白处,是顾箐瑶独有的凤锦体,两句似诗非诗的话语。
盛世寻芳清欢渡,江南湖畔故人远。
落款依是清欢,一枚朱砂红印盖的端正,足矣看出作画人对这幅画,准确而言是对画中人的重视。
而唯有顾箐瑶知晓,那跃然纸上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的母亲,帝师的妻子,那个在记忆里已经远去的女子。
既然很重要,为什么还要赠出去?
于顾箐瑶而言,她决定放下前尘了,就像凌裕城信中所言。
既然在异世得到了完整的感情,那么就不要再因为前尘而退缩的松开了手。
她想抓住,但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这样,将别人当替身,这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所以,即便那幅画再重要又如何,自己前世的母亲回不来了。
曾经顾帝师未肯动笔画下母亲,只因怕自己画的不够像,反而模糊了脑海中的佳人容颜。
而今顾箐瑶未听父言,细细描绘了一个依依婷婷的背影,却发现,丹青妙手又如何,还是画不出她的风姿。
画形难画骨,平白赠了几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惆怅。
赠出这幅画未曾没有想要忘记的意思。
就像顾音对她说的,前尘即已成前尘,又何故念念不忘,兀自折磨。
接下来的几天,顾箐瑶都在赶公告中度过,而她也抽空去了国学协会的活动会所。
活动会所修建的很仿古,是一座园林式建筑。
檐下的一弯长廊,一面壁上挂着一些优秀的作品,里面就有宋歆的山水画。
是泼墨山水,掺着雄浑,落款出一笔温媛,让顾箐瑶驻足良久。
身边的会员代表,很贴心的讲起了关于她母亲的事。
作为曾经是京城第一名媛,宋歆自然位列协会百强排行榜内,成为了一代人的记忆,几代人的目标。
作为一个挂名会员,顾箐瑶着实不用在国学协会上花费太多时间。
随着凉生这个角色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内,顾箐瑶再次刷了一把脸熟。
舔屏的颜粉似乎又多了很多,一袭红衣的顾箐瑶到底有多撩人,她不知晓,却是知道那星星碎碎的回忆有多伤人。
所谓最伤情的事莫过于此,所爱的人恰好爱你,可是爱的却是不该爱的人。
他留在了你心里,却孤留你一人在世间。
也许不肯饶恕自己,所以才会将疤痕掀的伤痕累累,无法痊愈,宁可守着伤心地,余生住故城。
顾箐瑶看着视屏里把扇款款而下的自己,红衣若残阳,凄凄婉婉,空寂满怀生。
恍惚又回到了笙歌楼,那个孑然一身,随意如风的女子倚楼回眸,笑容酒醉沉迷。
眼前一阵模糊,又回到了不知何年岁的花灯节。
笙歌楼依着南山而下的浅河一岸而建。
两岸柳树依依婷婷,花灯节时,暗夜里两岸彩灯高悬,色彩的纸映衬着烛光五色,煞是好看。
在那里呆了三年也未知笙歌楼的主人是何许人,端看那笙歌楼雅致的设计,和姑娘们的衣裳,以及那临江伴湖的位置,便知是京中某位达官贵人所建。
不过是何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花灯会时,江边自然热闹非凡,车水马龙,宝马香车,俨然是一派盛世华庭的模样。
这一日,来笙歌楼的没有谁有那个雅致在喧嚣之时听着丝竹管弦,都只是占个临窗的座儿,看着江上的花灯游船,火树银花。
而如此以来,琴姬们就都闲了下来,有兴致的就出去逛逛花灯会,赏赏灯,若心中有何怀念,也会去江边放盏灯,不求灵验,只求以后慰藉。
今年的这年月,是顾箐瑶来笙歌楼的第二个年头。
头一年的花灯会,她为了所谓的世家风骨,名家典范,苦苦挣扎着不愿卖笑苟活,此时尚在折磨之中。
而今年,才有了这闲情,可以倚楼俯视一观河上花灯。
小时候,父母也曾带她参加灯会,然而时间已经久远。
后来,只剩了父亲一人,也没了那份心思。
再后来,自己当了帝师,纵使想看看百年未改的花灯盛会,回忆儿时温情,也没了那时间。
如今,倒也如愿了。
登至高楼,却已见一女子倚楼浅笑,花灯烛光映衬之下,容颜明媚。
似是察觉到了来人,女子回眸一笑,那笑容似如山河永寂之后的寂寥无处。